那边的护士看着他们笑了笑:“那你们慢慢聊,路老师一会走的时候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
等护士离开,苏冕冷不丁开口:“我好累……”
路禾愣了一下,话题跳转得太快甚至让他以为他听错了。
他现在才注意到苏冕脸上那种疲惫的眼神,还有半睁的眼睛里,隐隐透出的红血丝。
也许刚刚苏冕掩饰得太好,他竟然都没注意到。
而且仔细想想虽然不知道配合调查是什么时候,但苏冕说不定一晚没睡。
“算了,也许不是请求……”苏冕微微一笑,看着他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竟然闭上眼往这张病床上躺了下去。
“倒不如说是愿望,我的愿望是,我在这里睡一觉的话,你可不可以,稍微守我一会?”
苏冕闭上眼睛,感受着窗外洒进的阳光落在眼皮上,眼前并没有陷入黑暗,而带着一种阳光透过血液的那种红,本来没那么好睡着的,但也许是太困了,他竟然觉得好像真的要这么睡过去。
突然他听到有人把房间里的帘子拉上了,然后下一秒本来被他放下的毛巾,又被人拿起覆在他脸上,温热的,触碰到他脸上肿起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对方没说话,但也许是手上动作传递出了一种信号,而那种信号让他有了无与伦比的安心,下一秒他真的睡过去了,出乎意料得到了一场安眠。
路禾也不确定苏冕有没有睡,不过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对方才会褪去那种不符合年龄的圆滑深沉。
等毛巾没那么热的把它拿下来,突然跟察觉到什么一样回头看过去,发现有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对方的模样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但那张标志性的娃娃脸还是让对方有种远超同龄人的年轻,
“真是感天动地师生情啊。”
路禾看魏秋亭没有走的意思,干脆出门把这间房的门给带上了。
然后看着魏秋亭,“你没事干吗?”
“我这学期也是第一天上班,应该也没事?”魏秋亭做出一副在路禾眼里堪称故意的思考样子,然后看对方又指着腕表,露齿一笑,“而且现在都下班了啊,所以我现在是没事干。”
“没想到这学期第一次见,路老师你就对我一个笑脸都没有,多少让人有点难过。”
“我又不是你,没事我笑什么?”
“我看路老师你是闲的很,带着那么多快毕业的学生还有时间哄睡啊。”
路禾皱着眉,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被魏秋亭这张嘴一说,都好像变了味道。
他能回应苏冕对他那种对年长之人的依赖,毕竟在他几次接触下来,苏冕确实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称得上能依靠的人。
所以长成半歪不歪的样子,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魏秋亭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哈哈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酒窝会非常明显,两人站在走廊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虽然都是魏秋亭单方面说,路禾看话题合适才会应几句,不过魏秋亭似乎也早就习惯他这个性子。
“不过你能在克兰霍顿待那么久,我很意外。”魏秋亭说,“我以为你刚来的第一个学期就会走。”
路禾没说话,毕竟魏秋亭感觉不错,毕竟他当时是真的想尽快辞职。
被对方这么一说,他又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留下,又是为什么会选择留到如今?
魏秋亭比了个手势,模拟火山爆发,然后发出了一个拟声词,“所以,就像这样,你砰得一声,栽在这了。”
路禾凉凉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把手按到把手上,“什么栽进去?魏医生还是注意一下你的用词,这是选择。”
他在进门之前勾了一下唇,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而且到目前为止,我都很满意。”
除了有些意外。
*
因为很多学生已经提前拿到了大学offer,安排的课程少了很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去图书馆自修。
各科老师需要针对一些难题进行重点的攻克,而且还有一件事,就是准备毕业晚会。
克兰霍顿历年的毕业晚会都办得很隆重,这说明往往需要提前几个月去准备,不过老师也会注意不会让学生们筹备晚会的事耽误了准备大考。
路禾下午跟几个学生家长打了电话,沟通升学事宜做家长的工作,就准备下班,突然扫到了被他放在桌面角落的一个木头盒子。
这个盒子很朴素,上面什么都没有,路禾转了一下锁扣,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叠卡片。
这些卡片都是之前去西维加德里营地时,第一晚的愿望卡牌活动。
需要写下对自己或者对别人的话,然后离开营地的时候才会收到,算是冬令营的一点小小仪式感。
这些卡片上没署名,不过路禾都能根据说话风格跟字迹一一对应。大多都是希望他健康快乐的,偶尔还有句让他猜是谁的俏皮话。
而且每张卡片的背面基本上还写上了对自己说的话。有的人写的,会有一种平时不显露出来的较真,有的人又是一如既往稳定发挥。
比如凌焕的:我本来想拿个第一,可我又想着,路老师归我了其他人连个第一都没有,也太可怜了,所以我大发慈悲,把第一让给他们了。
也不知道凌焕怎么在第一天就怎么写出那么不要脸的话。
归他?跟小孩争宠一样幼稚。
虽然守则上说卡片只能写给自己或写给别人,但架不住有人要一卡两用。而且放进盒子里基本上没人会莫名其妙打开检查了。
所以其实在他心里,与其说是他作为老师在这段师生关系中付出得更多,但他也相应得到了同等的东西。
教学楼一楼有咖啡馆,就在学术教室跟科学教室旁边,咖啡馆装潢古朴,招牌是一串漂亮的英文,在老师学生中都很受欢迎。
就在路禾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另外有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路禾先看到了对方的锃光发亮的皮鞋。
有个人总是会把全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茍,皮鞋都能反光。
纪明川看到他,率先道:“一起喝一杯?”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就跟以往无数次碰面一样自然。
路禾看纪明川手上还抱着一堆资料,心想对方看样子下班了还要处理工作。
路禾点点头,反正都老熟人了。
进门后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走下,本来咖啡馆里还有几个学生在有说有笑,看到纪明川进来立刻就噤声了,后面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喝东西都快了,明显想干完这杯快点走。
“看样子,你的威慑力只增不减,那些学生看到你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纪明川本来稍微快他半步,听到后扭头看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不过在金丝眼镜的遮挡下,让人更难看出端倪。
“你是会打趣我了。”
“今年秋天新生入学,到时候你更有的忙。”克兰霍顿没有学生不知道纪明川这位教导主任的手腕,但刚入学的新生,不管是听没听过,大多都不会把别人越传越妖魔化的话当一回事。
所以到那时候,纪明川要做的也更多,得快速创建起,起码以前每年都是这样的。
不过这次纪明川没说话,只是问他:“喝什么,我去点。”
路禾没客气,说了个气泡茶,然后看着纪明川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往吧台走去。
不过路禾却注意到中间有一份夹着的文件,上面写着的是星州大学聘用合同的字样。
难怪刚刚纪明川没有回答秋天新生入学的问题。
纪明川很快回来了,拉开椅子坐在了路禾对面,“我刚刚问了工作人员,那几个学生没点酒精类饮料。”
虽然就是问了服务员也不会给。
抽烟喝酒,在克兰霍顿都是明令禁止的行为,不过纪明川对校级校规的恪守,可以说都渗透进骨子里了。
纪明川伸出手。捏住了那份文件的一角,“你都看到了?”
路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