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凌焕走了路禾的耳边才真正清静下来,远处有散步的人影,在寂静无人的环境里,任何个人情绪都会被放大。
杜渐深出来透气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青年坐在花园的吊椅上,趁着没人把鞋脱了下来。
路禾把白色皮鞋脱下来一看发现果然脚后跟有点红,看样子破皮了。
他还是第一次穿这种皮鞋,多少有些不习惯,而且更衣室的鞋,尺码不一定就合脚。
刚刚从二楼到晚会正厅,再到休息室,再回正厅,又到后花园,也走了不少路。
他一开始时还没察觉到。
吊椅因为他的动作在轻轻摇晃,不过很快,吊椅的摇晃停下了,椅子的把手上多了一只手,给他扶住椅子,而路禾也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影。
他轻轻咳了一声,很快把白色皮鞋穿上。
“你怎么出来了?”路禾问道,来的人是杜渐深。
杜渐深移开了视线,脑海里还想着刚刚那只套着白袜的脚,低声道:“我出来走走。”
路禾知道刚刚对方是被杜太太叫走的,加上他之前在剧院的后台休息室外不小心听到了杜渐深母亲跟他的谈话,脑海中也冒出过很多猜测,不笨的话基本上都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但他也不可能主动跟杜渐深提起。
“我有一个哥哥。”杜渐深突然道,让路禾愣了一下。
平日里冷淡稳重的会长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花园里的月光刚好能够照清地面,落下一层白霜,也让少年平日里看上去宽阔而稳重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从第一句话开始,杜渐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他是父亲跟前妻生下的孩子,大我五岁,各方面都很……出色。”杜渐深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心想他果然还是没法心平气和地提起杜景珩。
“父亲很偏爱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一样的事,他做和我做,得到的都是不同的评价。过去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就能让父亲看见我……”杜渐深语气很平静,好像说得是另一个人的事。
后面杜渐深没有再说,但是路禾也能猜得出,杜渐深想说的是。
其实本就不被重视的孩子,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得到父亲的关注。
而且从他对杜太太的了解,与那个女人的两面之缘,他也能看得出对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路禾突然愣了一下,不被重视的孩子。不过才穿越一个月,他才忘了自己前世也是不被重视的那个。父母的注意力总是都放在哥哥和妹妹身上,却吝啬给他一点关注。
原来不被重视,被至亲的人忽视,是这样的感觉。
杜渐深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却只是低头看着他。站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不安地蹙眉,却看不到对方的全部表情。
他突然从花园里折了一支红色月季,至于为什么是红色月季,完全是这一块种的只有红色和白色的品种。如果是白月季,戴在白色的礼服上,就不明显了。
少年小心规避了月季的花刺,把花摘下来,然后伸向路禾礼服左侧的扣眼,这是插花眼。
路禾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里有点空。”杜渐深淡淡道,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接近胸口位置的月季花。
红色月季花在月光下带着几分暗淡的冷色,显得糜艳动人。
衬着一件纯白的礼服,盛开在左胸口位置的月季花,就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路禾确实看到有很多人在胸口别了花,所以也没觉得奇怪,只是突然站起身,拉着杜渐深坐在吊椅上。
这回换杜渐深愣了一下,看着路禾时微微皱眉,这是不理解的意思。
“你坐好。”路禾说完就推了一下这个吊椅,其实花园里的吊椅像秋千一样,不过比秋千要更大,更舒服,不怕会掉下来。
杜渐深坐在吊椅上,心里有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不过他用冷静与沉稳掩盖了自己心里那一点无措。
“你是不是还没坐过秋千。”路禾问道,一边站在秋千旁边,一手扶着柱子,另一只去推秋千。
“没……”杜渐深自认为自己早就过了玩这些的年纪,却还是在周围弥散的花香气味中,陷入了这种缓慢的频率里。
路禾不用想也知道,杜渐深八成很少有多余的娱乐活动,他要花很多时间,弥补和杜景珩所差的那五年。
但是怎么会有人让一个还小的人,跨越五年的时间,去追赶早就走在前面的哥哥。
这样永远只能在对方的影子里跑。
“作为刚刚你给我花的报酬。”路禾轻轻说。
从做从未做过的事开始,从杜景珩的影子里跑出来吧。
……
等从后花园回正厅,路禾还奇怪凌焕怎么还没回来,就见到前面围着一些人,显然又是出现了骚动。他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今晚的慈善晚会真的是一波三折,不过虽然出现骚动,弹钢琴的侍者还是在尽职尽责地弹奏优美的音乐。
但是音松下都掩盖不了不远处争执的声音。
“这是你黎阿姨,黎阿姨给你的礼物,你就好好收好。”凌景生看了凌焕一眼,完全不顾及少年对他怒目而视,而是以一种家长,长辈的姿态来命令他。
凌焕冷笑一声,然后接过手上那个礼盒,勾唇一笑,突然把手高高抬起,将礼盒往地上重重一摔。
礼盒里的东西被摔出来了,是一块做工精细的手表。
凌焕突然举动把其他人给吓了一跳。
“好,我收了——”凌焕刚说完,正厅中就响起一道刺耳的巴掌声。
对方这一掌的力道并不轻,直接让凌焕的脸给偏了过去,左脸泛红的少年,双目微微充血,神情带着一股戾气,盯着那个中年男人,又扫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女人。
最后直接迈着大步,朝着宴会厅外走去。
第51章 喜欢装睡
“凌焕。”路禾跟着走到外面, 站着门口下意识叫了对方一声。
声音不大,可走在前面的少年脚步却微微一顿,很快又装作没听见, 往台阶下走,头都没回一下。
路禾知道刚刚在晚会大厅发生了这种事, 对方也有些情绪上头, 现在八成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如让他自己离开静一静。
他刚这么想, 本来还闷头往外走的少年突然折了回来, 一步步地从顺着台阶上来, 等站在距离路禾两个台阶的位置,从裤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的软硅胶贴,往路禾手上一塞。
好像是防磨贴,凌焕刚刚离开是去拿这个了?
路禾看到凌焕半张脸都红了,这么绷着脸的样子,看着很不好惹,却还在凶巴巴地给自己送东西。
在凌焕面无表情抽回手, 扭头就想走,路禾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刚刚凌焕噔噔噔地跑回来给他送东西的样子,有点让人无奈又忍俊不禁, 他可能未必会生出想多问一嘴的心思。
“你怎么回事?”
因为凌焕刚刚的举动,有些反常, 不管是对凌景生, 还是对对方带来的女人。是平时少见的暴怒,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凌焕这样。
凌焕的表情比他还意外,看着他时, 瞪着眼睛,然后快速眨了一下,视线又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跟一块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路老师,你管他干什么?”商应欢的声音往门里传来,看样子也在往外边走。
里面的声音刚一穿过来,路禾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挣开了,凌焕几乎是仗着自己腿长,一步垮了两级台阶,飞快地离开了,看在路禾眼里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商应欢一出来看到的就是刚刚凌焕把路禾的手挣开的画面,忍不住在旁边冷哼道:“你管他他还不领情,管他干什么!”
路禾没说话,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刚刚凌焕盯着自己的眼神,眼睛有点红,表情又倔又犟。那分平时见到的骄傲张扬,现在像是蒙上了层阴影。
给当众扇了一耳光,凌焕八成也觉得很丢人,不想给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