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倒下。
……还有人在等他。
……不可以。
他在地狱里辗转煎熬,心里只念着这一句话,到最后已经成了殷问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从里面汲取力量和勇气。
虚空里没有时间,一切停止在最原始的状态。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苦痛消散,最后,他的大脑也不再是空白。
这个世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
林祁睁开眼,只有浓稠撕不开的黑暗。他勉强地坐起来,头发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经脉骨骼都在一场恶战后被震伤。
挥剑砍元婴。砍自己的元婴,他怕是修真史上的第一人吧。
只是如果不这样,三头蟒的袭击之下,他活都不能活出这里。
当初吃下的一枚内丹,竟然到现在给了他那么大的重创。
有些想法再很小的时候就想过的,如今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身上。如果飞来横祸金丹被碎怎么办——那就重新再来。
他的神志终于清醒,往丹田内一看,元婴破裂,灵力四散,丹田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以及。
没有一丝三头蟒的气息。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森冷的感觉甚至涌上大脑皮层。
他整个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心魔。
他修行路上一路顺风顺水,从来不信自己有心魔,同样的跟头,他栽在猛舍利子身上一次,又再一次栽到了三头蟒身上。师尊的话从来都没有错,他的不谨慎,他的自以为是,这一生最大的挫折,发生在结婴的这一刻。一个蠢得几乎没人会信的挫折。
心魔。
居然是心魔。
一盆冷水把整个人浇透。
少年的意气风发被一朝折损,那种一直以来常伴身上的不怕死的莽撞,一直受家族保护受宗门保护生出的轻浮,在这一刻,被狠狠打醒。
给了他这一生,最深最深的打击。
或许也会造成这一生最深最深的遗憾。
他站起身来,想要出去,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意识控制了。他毁元婴,便是毁了自己的根基,毁了自己的修为,毁了自己的丹田,经脉骨骼受伤,而碎开虚空,必须是元婴修为。
所以。
无尽的黑暗,腐蚀人心的寂寥,他费力地伸出手,连风都抓不住。
所以。
他要在这个能把人逼疯的黑色虚空,修炼百年,甚至千年,修炼至元婴。
一如当初魔域中人必须修炼至大乘的无奈和绝望。
所以……
那具白骨,那条甬道,那个背影,那幅画,那朵花。
漫长的等待。
永恒的痛苦。
他的诺言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带给他的永远只有苦痛。
永远只有等待。
还要多久呢,虚空里没有时间,感受不到时间。
林祁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低下头,双手掩面。
不是惧怕不是惶恐。那种难过与被悲伤弥漫整个虚空。
指缝间流出滚烫的液体。
他却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哪怕他发出哭声,也只有这个虚空传递,飘荡,到不了婆娑花谷外的那一人耳中。
等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或许期待的。
满心欢喜等着那三天,为了和他相见,为了真实地看他一眼。
三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迫不及待,喜难自抑。
好期待…好期待,好紧张…好紧张,连一句告白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或许……是寂寥的。
一千年,数以万计的分秒。
他端坐九重天上,执笔绘下浮世万千,因为他说喜欢这个世界。
没有雪的天水小境常常带来荒原雪般的凉意。
等待什么?不知道。
紧怀那一丝飘渺的希望,等天道的眷顾,等无常的命运,等他重新…来到身边。
如今,再一次,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穷,他在婆娑花谷外守了很久,命运再一次,给了他答案,等待,或许是绝望的。
婆娑花谷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昼变了夜,夜变了昼,尸河慢慢延伸,自天峰脚下,随着大地的转换,奔流整个魔域。
也不知道是多久,等到最后连时间他都疲于去计算。
殷问水的手指扶上问水剑,锋刃划伤了手指,血液顺着手心的纹路不断流到地上,他却感受不到痛苦,长发之下,眉眼疏离冷漠,最初的模样。高高在上九重天的尊者,桃花眼里深不可测,流光交转,给人一种薄凉又深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