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四更天,又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对着头顶的帷帐,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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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的过去,从初秋入了深秋,寒风瑟瑟,一场秋雨下来,满城的梧桐叶都落尽了。
帝后大婚尘埃落定,来京观礼的各路皇亲国戚,功勋世家,陆续启程离京。
却有个小道消息在此时流传开来。众人纷纷议论,秦大祐将军和方小国舅的千金,闹翻了。
过了几天,又有小道消息说,合离了。
闹得甚嚣尘上,沈池这种不爱打听闲事的,也听了一耳朵。听来的也是含混不明,只说,秦将军在帝后大婚的那几天,喝多了酒,闹出了事来。
至于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合离了。众人在朝上看到方家两位国舅的黑脸,谁那么没眼色,敢当面问一句。
重阳开始亲政。一开始听得多,说得少。渐渐的开始挑几个不甚重要的奏折,驳了内阁的票拟,涂了端王的批红。
从此以后,早朝更热闹了。
端王殷季,辅国公方栋,太师沈棠,这三位先帝托孤的重臣,加上内阁诸位大臣,诸方势力互相掐了许多年,现在又加进一个皇帝,天天在朝上混战。
沈池原先在朝上困极了眯一会儿,还会担心被人发觉。现在上个朝能从卯时拖到巳时,她在一片唾沫横飞剑拔弩张中,可以舒舒服服眯了觉起来,无人知晓。
虽然是古代的朝廷,倒是有几份君主立宪制的雏形。几方势力互相牵制,出不了大成就,也出不了大过错。沈池心想,这样的局面其实不错。
她开始找机会,准备再跟皇帝提一提辞官的事。
只是皇帝大婚之后就停了经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单独面圣的机会,却不好找。
就这样拖到了十一月,皇帝大婚眼看就要两个月了,这天又在一片鸡飞狗跳中下了朝,重阳和他的端王叔当众掐了一场,龙椅上的少年皇帝气得拂袖而去。
沈池出了奉天殿,正跟随着百官队列出宫去,却有个尖细的宦官声音远远叫道,“沈学士!沈学士慢走!陛下口谕,沈学士乾清宫东暖阁面圣!”
见来人是乾清宫的焦致儿,沈池便停了脚步,随着焦致儿去了东暖阁。
刚转过走廊,远远的便听见东暖阁那边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沈池站在门外,听重阳一件件把房间里面的摆设砸了个粉碎。直到再没有动静,估摸着不剩什么东西砸了,方才通报了姓名,开门进去了。
重阳坐在长榻正中,脸色极难看,抬眼看了沈池,勉强道,“你来了。”
沈池往地上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瓷渣子,连跪下去行礼的地方都没有。
“免礼。来朕这里坐。”重阳一挥手,“花大满,带着所有人出去。”
眼看着周围再无旁人了,重阳狠狠一拍长榻上的矮几,咬着牙道,“朕这位王叔,当真是摄政王做久了,肆无忌惮!他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沈池在早朝上半梦半醒听了一耳朵,知道是为了铁战恢复原职的事。这事她也有些糊涂,“陛下金口玉言,让铁将军守了半年的掖门,不过羽林卫指挥使的官职,当初并没有夺了,如今是哪里出了岔子,叫铁将军回不去羽林卫?”
重阳冷笑道,“朕没有夺了铁战的羽林卫指挥使官职,却有朕的好王叔,直接越过朕,给铁战兼了个三千营的副职,明升暗降,把他调到京营去了。若不是朕没有松口,叫他继续守着掖门,铁战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要驻守在京城外了。“
沈池想了想,也觉得端王这举动不厚道。
“头回听说禁军指挥使还兼职做的。铁将军不在的日子,可有代替他的指挥使。”
“代替的人自然是有的。“ 重阳冷笑,“京营里随便拉一个来,叫作容广益的,端王叔那里批了红,发下六部,就算是羽林卫指挥副使了,诏书根本不送到朕这里来。说起来还要多谢沈太师,议了两三个月,议出来如今的亲政章程,模凌两可,漏洞百出。”
沈池摸了摸鼻子,“家父议的朝政新章程……确实有些含糊。不过陛下当初也是点了头的。”
重阳怒道,“朕当时若不点头,只怕到了现在,亲政遥遥无期,还卡在草拟章程上!你父亲是个滑头的,朝上势力谁都不得罪,和的好一盘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