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永廷点点头,郑重道,“殿下,此次起兵的名义是清君侧,我等师出有名。将来殿下登基,更需要个名正言顺。兹事体大,直面天下悠悠众口,殿下应慎重行事。”
“华先生说的是,其中厉害,本王晓得。等下给宫里几位娘娘传太医去看看,别怠慢了。”
“非常时期,京城先戒严起来。等大事已定,再解戒严。”
“此事交给继言安排。”
“是!”
众人议事完毕,端王亲自扶着华永廷的轮椅出书房去。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高大的城墙角楼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落在一队队城墙下全副盔甲急速行军的军士身上。
存放在五城兵马司,没有被二十万京营将士带走的庞大武器库,被清点分发下去。
京城外九门,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广渠门,正阳门,宣武门,朝阳门,德胜门,大明门各处,兵士合力推动铜制大门。
容纳百川,任尔来去,屹立五百年不倒的巍峨京城,在这个日暮时分,从各处传来沉重的吱呀呻/吟,九座城门逐渐关闭了。
******************************************************************
最后一抹余辉照耀在皇城巍峨的金殿琉璃瓦上,金色的光芒反射进大殿,在青砖地上拉出几条明晃晃的影子。
花大满撑着冰凉的桌子,想要站起来,左腿只动了一下,被刀伤的脚踝处传来剧烈地疼痛,不由倒吸了凉气,又坐倒了下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少年的手,已经长得骨节分明。皇帝亲自扶住了花大满。
“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不休息好,左腿会落下残疾。”
花大满顶着满头疼出来的冷汗,颤声道,“万岁爷,奴婢无能。”
重阳道,“坐着去。朕自己来。”说话间,已经脱了溅血的龙袍,拿起一套练武时穿用的束袖常服,自己摆弄了半天,把衣服穿戴好了。
花大满担忧地看了眼少年皇帝的脸色。
早上太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乾清门外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管,喷出来的三尺血箭溅上了乾清门左右两边的朱红大门。
隔着一道宫门,剑拔弩张对峙着的人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众人都失了主意。皇帝支撑着喝令关上乾清门,摇摇晃晃回了寝宫。
中午时分,逆党再度闯入乾清宫,最后几十名禁卫尽忠殉国。此刻皇帝的身边,只剩下几个受伤的太监。
他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焦致儿。”突逢大变,少年皇帝的神色看起来还镇定。“拿着朕的剑,跟过来。”
焦致儿忍着肩膀的伤,费力地提着天子剑,跟在皇帝身后。
重阳在寝殿后面寻了处回廊,廊下春梅开得正好。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战死的英灵葬在梅树下,不算辱没了他们。
重阳拄着染血的天子剑,和焦致儿合力挖了整个时辰,挖出一个几丈长,尺余深的长坑,又一趟趟的去前殿,把战死的禁军尸身并排放进去。
重阳亲自抱起了无头将军的尸体,一层层的泥土覆盖在尸身上。
“可惜只抢回来尸身,”焦致儿抹着眼泪道,“铁大人那么英勇的人,死后竟没个全尸。”
重阳哑着嗓子道,“会寻回来的。”把最后一掊土盖上去,站起身来。
两人堪堪走进了寝殿,天已经全黑了。花大满拖着瘸腿迎上来。
乾清门外的火把连绵不断,不知多少人马团团围住了乾清宫。
宫墙外围困的藩王三卫,从封地长途奔袭到京城,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日一夜,太后脖腔溅出的血还在这宫门上。到了夜晚,火把明晃晃的火光,映出军士们脸上疲惫的表情。
花大满从门缝里窥了眼宫门外透出的不祥火光,无声地退回殿里。
“防守比白天松懈。”他低声回禀道。“万岁爷可想趁夜冲出去?”
“直接闯门,冲不出去的。”重阳站在窗边,目光盯着远处的夜色。“得想些其他法子。”
焦致儿望着宫门外的火光,表情有些不安。
重阳回头看了他一眼。
“焦致儿,你怕了?”
焦致儿的脸上露出欲哭又欲笑的表情。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怕,怎么能不怕。”焦致儿咧了咧嘴,“但是奴婢受了万岁爷的皇恩,受了师傅这些年的教导,能拼死护卫万岁爷,奴婢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