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处斩顺序,卑职听起来,怎么好像武林寻仇做法。”
“凡定下这规矩的,意思都差不多。今天温大人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殷季放下茶盏,把脸转向沈池,似笑非笑,“沈学士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莫非连西市处斩的热闹都从来没去看过,今儿是头一回看人头落地。”
沈池苍白着脸,勉强道, “殿下,不知道温大人所犯何罪,竟要处斩。若是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流传出去,千百年之后,依然让天下人齿冷。殿下名声要紧,还请三思。”
殷季哈哈大笑,对尉迟廉道,“你听听。为了她的知交好友温大人,居然连本王都骂上了。沈学士,温大人落到今日地步,确实是咎由自取,不关别人的事。“他嘴角带着笑,递过一张纸来。
沈池打开看去,竟是供状。
她一条条的去看供词,难以置信。
但供状的末尾,分明是温泽签字画押。
沈池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必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供词。他若是前朝余孽之子,又怎么会入仕。”
“这就是温大人聪明的地方了。”殷季笑道,“先帝打进京时,夏至俞那老匹夫把全家锁在家里,一把火烧完了,当时清点尸体,数来数去就少一具。不过男女老少全部烧成了焦炭,也不知少的哪一个。这么多年,一轮轮的搜查前朝余孽,谁不是往深山老林旮旯地儿搜。谁能想到就在京城眼皮子底下,一个前朝余孽做到了二品大员。”
沈池冷淡地道,“人下在狱里,想要什么样的供词拿不到。温家历代经商,独子突然却成了前朝余孽,殿下,攀扯得太过了。”
“听沈学士这语气,倒像是本王故意栽赃似的。”殷季不以为然的道,“这种攀扯法,本王自己也想不到。夏至俞那老匹夫全家已经死绝了,若不是温泽的老娘手里藏了个旧物,谁又能想到夏家身上。”
殷季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兰式样的男用玉簪,转到玉簪尖,伸到沈池面前,晃了晃。
“仔细看这方小印。”
沈池凝目细看几眼,小印依稀刻了古篆体的‘方斋’二字。
“夏至俞,号方斋。”殷季把玉簪收回去,“先帝进京那天,夏家全家殉了前朝死鬼皇帝,只有最小的儿子躲在奶娘家里,让他躲过去了。夏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之后,他奶娘带他找到了温家,那奶娘就是现在的温家老夫人。温家是夏至俞给他幼子准备的退路。哼,这老匹夫嘴里说着‘舍生为国’,‘大公无私’,私下里偏心得很。”
他把供词收回来,慢条斯理折成四方,收入怀里,笑道,“如今温大人的身份铁证如山,前朝首辅夏至俞的儿子,呵呵,谁也救不了他。沈学士莫要再说了,闭上嘴看热闹就是。”
说话间,众人犯已经缓缓走来法场。沈池凝目挨个望去,望鹤楼的大掌柜蹒跚着走在前头,白发苍苍的温老夫人摔倒在路口,温泽腿脚似乎有伤,慢慢地走过去,将温老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沈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跳如鼓,旁边人说了什么,压根没听到。
直到尉迟廉伸手轻轻一推,她猛地惊醒过来,殷季端坐在上首位,嘴角犹自带着笑,“沈学士,你与温大人在朝中认识一场,如今温大人要上路,难道不要持一杯酒过去送送他。”
沈池恍惚地站起身来,往法场走了一步。
殷季对尉迟廉使了个眼色。尉迟廉笑嘻嘻地往前半步,横在沈池面前,挡住去路。
沈池忽然明白了。
温泽今日遭难,殷季特意带她过来,绝不只是为了让她伤心哭一场。
她疲惫地道,“殿下想要什么。”
尉迟廉抚掌赞道,“这话上路子。”
殷季笑而不答,手指轻扣在桌子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刑部主簿小跑过来,回禀道,“殿下,主犯从犯皆已经验明身份无误。只等午正时刻,便可处斩。刀斧手已经就位了。“
殷季挥挥手,“你只管按规矩办。”
刑部主簿应了声是,行礼退下。
殷季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笑看了沈池一眼。
沈池深吸口气,“殿下,还请准备一袭帷帐,一壶上好的水酒,隔开闲人,容臣和温大人单独叙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