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微笑看着她片刻,说道,“沈学士如此坦诚相待,让本官受宠若惊。”
沈池笑道,“下官倒也不是一直这么坦诚的。只是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温大人,值得坦诚相待。”
温泽道,“实在是不敢当。”含笑举杯道,“窗外风光正好,当浮一大白!本官敬沈学士一杯。”
沈池松了口气,知道今天温大人的这场鸿门宴,虽然自己连滚带爬,姿态难看,毕竟闯过去了。
今天的天气确实明媚,从二楼窗棂望去,满城杨柳青枝,繁花点点,喜鹊上枝头。
沈池不用作诗了,心中畅快,笑道,“确实好景致!下官先干为敬!” 满满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对饮了几杯,温泽忽地扔下酒杯,起身拿了笔,在沈池的两句诗后面接下去写起来。
他的行草这回写得狂放,倒有点像狂草了。沈池有点吃力的分辩字迹,念道:
“西京宫阙残照影,
下城铁甲映寒丘。
白发红颜——”
温泽听她声音朗朗,念出墙上的诗句,书写的动作忽然停下来,随即用笔蘸满了墨汁,竟将自己之前写的几句全部用墨涂掉了。
沈池啊的叫了一声,惋惜道,“好好的诗句,怎么涂掉了?可惜,可惜。”
温泽笑道,“沈学士的两句足矣。本官接了几句,竟是狗尾续貂了。”
他既然不肯再写,沈池当然不会跟他过不去。两个人便对坐着继续喝酒。
沈池不知不觉喝完了大半壶,赞道,“难怪卖到二两银子一壶,果然是好酒,滋味绵长。跟下官在宫里喝到的酒也差不多了。”
温泽道,“二两银子一壶的,是一楼大堂卖的酒。坐在二楼雅间里,最便宜的酒也要五两银子一壶。你手里这壶浮罗春,叫价十两银子。”
沈池惊得手一抖,差点把十两银子一壶的好酒摔了。 “下官一个月的俸禄折成银子,居然只能买两壶酒。早知道这么贵,咱们便坐在楼下大堂里也无妨,下官不挑地方的。”
温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道,“听同僚说过几次,沈太师的大公子自己住一间小宅子,只用三四个小厮仆妇,平素吃用勤俭的很。莫非是真的?”
沈池笑道,“宅子确实不大,一个管家,一个随侍,后院两个厨子厨娘,足够用了。穿用的东西下官不甚在乎,不过吃方面可不算勤俭。下官的俸禄月月精光,倒有一大半用在吃食上面。”
两个人便谈起城南珍宝阁旁边巷子里的蛋饼摊子,城西丁角街里头的萝卜丝饼,豆芽胡同王老板每日早晚出摊的大馄饨,一碗馄饨配半匙辣油,吃起来辣劲儿正正好。
温泽是京城本地人氏,沈池听他如数家珍,连着说了十几个她从来没去过的美食去处,顿时食指大动,口水差点滴在桌上。
温泽摇头笑叹道,“头次见到人坐在望鹤楼里,却对着蛋饼生煎□□花流口水的。今日是见识了。” 用筷子指指桌子上,“三两银子半只的香酥盐焗鸡,五两银子一盘的爆炒羊肝儿,我的银子都花了,你就吃起来罢!”
沈池挨个吃了一筷,“味道确实不错,但要说是上好佳肴,总是差了点火候。”
温泽道,“这望鹤楼的一砖一木都是各地精选运来的,造价昂贵,东家最怕走水,便不许厨子用大火颠勺。烧出来的菜缺了点镬气。”
沈池恍然,“就是如此。”
两个人将十两银子一壶的美酒喝了个精光。温泽知道了她的底,说话便不再掉书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起来。沈池喜欢美食旅行,各种新鲜事物,难得找到一个谈得来的,讲起各地风光奇闻,话题开个头便打不住。
两人吃了一个多时辰的酒,眼看太阳往西边去了,沈池打了个饱嗝,捂着圆滚滚的肚皮道,“今天多谢温大人做东,改日下官请温大人去吃城东老张记的盐焗鸡,五十文一盘,味道比这里的好。”
温泽笑着应了,又问道,“沈学士可有表字?”
沈池道,“年纪还没到二十,只有名,并未有表字。”
温泽点头,“一时竟忘了你尚未弱冠。我小字瀚之,以后无人的时候,不必再官职称呼,直接称瀚之即可。”
沈池笑道,“甚好。你也直接唤我阿迟罢。免得咱们下次吃盐焗鸡的时候,我说,温大人,且慢走,再坐坐,下官在等张老板找回我两个大子儿。你说,沈学士,下次本官做东,咱们街上吃大馄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