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作者:奚图南(6)

2018-01-02 奚图南

  温泽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太后是圣上亲生母亲,心里只有圣上一人,必然是为了圣上好的。莫说太后,方大人身为国舅,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日夜奔走,只为了圣上社稷。方大人是难得的忠臣啊!”

  方响大为感动,举衣袖抹了抹眼角,“温大人看得透彻。我这个做舅舅的,能害了我那皇帝外甥吗?太后是我亲姐姐,我能害了他们娘儿俩吗!我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啊!!可笑朝廷上那般跳梁小丑,个个上串下跳,竟然说我是奸佞!我不就是收了点儿下面的孝敬银子吗,那也是太后恩准,过了明路的!这朝廷上谁不收?沈太师不收,他那么大的宅子是用什么搭起来的?我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能让他们饿死啊!”

  这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方响抱怨了一大通,憋在心底的话倒了个干净。温泽在旁边含笑听着,不时点头称是。

  方响越看温泽越觉得顺眼,他亲热的拍拍温泽的肩膀,“温大人啊,你我同朝为官,你也知道我的。这贡院待久了,实在气闷得很。我还有琐事,需要先行一步。这里就全权交给温大人了。莫忘太后嘱托啊。”

  温泽拱手道,“方大人请便。“

  方响心情舒爽,踱着方步出去了。

  温泽坐回去,又喝了几口茶,把事情前后想了一回,只觉得脑仁疼。他扬声道,“思道,可在外面?”

  程思道快步走进来,“学生在。”

  “刚才那晕倒的考生现在如何了?”

  “学生刚才出去看了一回,那考生的家仆并马夫候在贡院门外,已经自行驾车送那考生回家去了。”

  温泽点点头,又问,”思道,此人卷子可在你处收着?”

  程思道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幅卷起的考卷来。 “学生刚才送走那考生,回来的时候就顺路拿过来了。事出突然,卷子还没有封口。”

  温泽道,“无妨。”打开试卷,只见行云流水般的潇洒行楷,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卷子。没有细看,先道一声,“好字。”

  通读了一遍,思忖片刻,又读了一遍。

  破题承题中规中矩,行文引经据典,亦是中规中矩。

  温泽心想,虽不是个好的,倒也不是个坏的。十七岁的年纪,顶着一脑袋血窟窿,还能在短短半日写出这样的文章,也是不易。

  沈棠那厮运气实在不错,沈家这棵歹竹,莫非出了个好笋。

  温泽又翻到卷子前头,看了眼考生名字,念道,“沈迟。”

  *******************************************************

  沈池在马车里便已经被颠醒了。

  但眼前的形式,醒着不如晕着,她便不吭声,沿路从窗口的细缝儿里打量周围。

  这马车车身颇为宽敞,装饰华贵,角落里还备了熏香。这位考试丢了命的假公子家里,非富即贵。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大户府邸前面。

  抬眼细望去,这所府第绵延不绝,占据了整条街的大半。门口十余级的台阶,台阶尽头,两座大石狮子蹲坐左右,护着两扇大门。朱门紧闭,门上一个个硕大的铜钉闪闪发亮。

  两队家仆衣帽光鲜,镇守门外。府邸头顶一个金字横匾,上书‘太师府‘三个字,亦是闪闪发亮。

  跟车仆役跳下马车,赶过去敲开侧门,和里面人说了几句。

  不多时,吱呀一声,正门大开。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走近,沈池急忙原地躺下,闭眼装死。

  马车门帘掀开,几个婆子小厮一拥而上,捧头捧脚,用担架将她抬了进去。

  周围莺莺燕燕,人来人往,有人疾呼请大夫,有人哭哭啼啼打水来,她一律不理。只是有那么两三个婆子甚是可恶,贴在她耳边大喊‘少爷醒来’,嚎叫得打雷一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差点聋了。

  忙乱了大半个时辰,大夫来看过了,方子也开了,脑袋上的纱布药剂换了两次,房间里也清静下来了。

  嗡嗡作响的耳朵好了点,这才听到有人在细细的哭。

  一边细细的哭,一边扶起她上身,解开了外衣,把勒得她整天喘不过气的裹胸布一圈一圈除了去。

  沈池松快得差点笑出来,又赶紧闭上嘴。

  眼皮掀开一条缝,偷眼去看这是哪里来的菩萨救了她。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鹅蛋脸,梳了根大辫子,穿着半新不旧的桃红夹袄,红着眼眶,跪坐在她身边的床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