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坐在御辇的地板上,青花大盘子里的糕点堪堪吃完一半,听到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知道事情要遭。
她看了眼重阳,低声道,“臣现在下去还来得及。本是小事,不要变成了大事。”
重阳伸手拦在她前面,“别说了。朕自晓得。”
沈池看了眼重阳的神色,心想,陛下逐渐长大,羽翼渐丰,跟太后迟早对上一回。只是自己夹在中间算什么。便起了身,想直接开了门下去。
重阳怒道,“你不听朕的?你也不信朕护得住你?“一开始的语气极愤怒,说到后面竟有些颤音。
沈池见了重阳脸上显出受伤的表情来,知道沉香的事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她便有点迈不动脚。
沈池低头想了想,最坏不过是被乱棍打死,说不定大和尚们就在天上等着她,算是功成身退了呢。再说,也不见得会到那一步。毕竟韩铮还在这里。
她想了一回,便重新跪坐回去,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臣的性命交给陛下手里了。若等下太后吩咐廷杖,望陛下提一句,千万别用麻袋。”
重阳丢下了糕点,端端正正坐回御座上去,冷冷道,”朕保你无事。“
说话间,纷杂的脚步声已经走近御辇这里,太后中气十足的喝道,“停下!哀家要找皇帝说话。“ 两个宫人左右开了御辇木门,太后弯腰进了御辇,端坐在小皇帝对面的座椅上。
翡翠低头进来,给两边坐着的太后和重阳各自奉上一杯茶。
沈池行礼道,”臣见过太后。“
太后理都不理,仿佛面前跪了个隐形人,只是抬起下巴,对重阳道,”皇帝。“
沈池摸摸鼻子,知道山雨欲来,缩到角落里装隐形去了。
重阳垂着眼皮喝茶,耳边听太后絮絮叨叨的教训。不过他这位老娘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翻来覆去也就是说皇家的体面,不容外臣暨越。
太后耐着性子,絮絮教训了一盏茶时间,说的口干舌燥,见小皇帝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怒气渐渐上涌,沉声道,“皇帝如果明白哀家的苦心,就让沈卿家下去。哀家不责罚他,回去关门思几天过错就是了。”
重阳喝了口茶,缓缓道,“是儿子做主叫沈先生上来的。母后要责罚也是责罚儿子。旅途寂寞,沈先生陪儿子说说话,等回了京,儿子闭门思过两天,给母后抄一副金刚经。”
太后怒道,“跟你说了这么半日,你竟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哀家说了,御辇维系的是天家的体面,他一个外臣整日混在里面成何体统!”对缩在角落里的沈池侧目怒视,“沈迟,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下去!”
沈池瞥了重阳一眼,看到少年皇帝眼睛里满含的期待。重阳这次打定主意跟太后杠上了,他撑起来的场面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沈池打定了主意,硬着头皮道,“太后,微臣是太后之臣,但更是陛下之臣。陛下要臣下去臣便下去,陛下要臣待在这儿,臣……臣就待在这儿。”
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好啊,捧了你几天,捧得你胆子肥了,敢跟哀家叫板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扬声怒道,“来人啊!把沈迟拖下去,赏十廷杖!给哀家重重的打!“
眼见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几步过来要拖人,小皇帝重阳喝道,”谁敢在朕的面前放肆,朕诛他九族!”
那两个太监立刻呆在原地,进退不得。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小皇帝的脸,”你……你……!”
正气怒攻心,眼角瞥见角落里的沈池,笼着袖子,居然在旁边看起热闹来了。太后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指沈池,森然道,”皇帝,今天他挨了这顿板子,哀家便罢了。否则,哀家也下旨,诛他的九族!”
重阳冷笑道,”母后这是气糊涂了。就为了朕要自己的经筳讲官御辇随驾,路上教授功课,母后就要诛了沈太师的九族?沈太师可是当年先帝的从龙之臣,当今朝廷的辅政三大臣之一。母后可要想清楚了。“
说起朝堂上的辅政大臣,太后的气势就软了三分,她思前想后,竟当真不敢下旨诛太师沈棠的九族。
看看忽然变得陌生的小皇帝,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是恼恨又是伤心,心中五味杂陈的当儿,眼角又瞥到旁边看热闹的沈池,太后的气恼伤心顿时化成了熊熊怒火,不假思索,立刻抓起手边的茶盏,一扬手就对着沈池的脸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