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定山早有准备,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重阳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没有传召,端王叔竟直接闯进去了?他怎么如此大胆!”
殷定山道,”应该是得了确凿的消息,有备而来,因此有恃无恐。”
”这么说,他也知道了?“
”是。“
重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几次,咬牙道,”左右不过是个太监,便有些腌臜事,寻个由头,直接杖毙了便是。太后那边德行有亏,若当真传出去了,朕便下旨,着她去先帝陵前守着罢。“
殷定山道,”事情只怕不简单。端王此次得了确凿的证据,却不声张,应该是想要凭借温泉别院的丑事拿捏住太后,将来必有所图。“
重阳沉思片刻,”小叔觉得,他图的是什么?“
”陛下九月大婚,大婚之后亲政。端王在内阁的批红大权若是留不住,想必惆怅得很。“
重阳冷笑道,”他倒是敢想得很!“
殷定山注视着面带怒色的少年皇帝,缓缓开口道,”陛下的婚事拖了许久,还是要尽快议起来。否则夜长梦多。”
重阳点头道,“朕晓得。”
“正事议完了,臣想说说陛下的私事了。”殷定山随手拨了拨茶盏里的浮末,“你这半个月的行事,极不妥当。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却轻率出宫,陷自身于险地。——可是沈学士教唆的?”
“这次真不是他。“ 重阳示好的拍了拍殷定山的手臂,”小叔别恼了,从头到尾是朕的主意,他跟铁战都是被朕硬拉走的。劳累小叔挂心,侄子在这里赔罪了。”
殷定山撩起眼皮,墨玉般的眼睛在重阳脸上转了一圈,“左右没出事,你就帮他遮掩着罢。沈学士心地不恶,陛下与他亲厚些倒是无妨。只是他的那些奇思怪谈,所谓天赋人权,万民平等,非天子之道。陛下绝不可听信。“
重阳笑道,“小叔恨不得天天跟朕说一遍。朕都能倒背出来了。”
殷定山嘴角一勾,站起身来,扬声道,“陛下御体已经痊愈,臣心中大安。天色已晚,臣告退。”
重阳也扬声道,“有劳小叔探望。代朕向老太叔问安。”目送殷定山退了出去。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重阳传了晚膳,不知滋味的用完了,又对着宫灯发了一会子呆,突然回过神来,道,“花大满,现在什么时辰。”
花大满道,“回万岁爷,酉正二刻了。”
重阳道,“东暖阁那边怎么样了?”
花大满道,“天色将黑的时候,沈大人急着出宫,说了好几回要跟万岁爷告退。奴婢拦了几回,眼看拦不住,便用了些安息香,沈大人早早的在东暖阁睡下了。奴婢自作主张,求万岁爷开恩。”
重阳点头道,“你做得不错。”起身去了东暖阁。
踏进东暖阁门槛,抬眼看见了卧榻上斜躺着的背影,重阳的脚步声不知不觉轻了下来。
花大满轻手轻脚掐熄了床底铜炉里的安息香,重阳走到卧榻边,将沉睡的那人轻轻翻过来,仔细看了几眼,问屋里伺候的宫人,“脸上怎么还肿着?”
宫人跪伏在地上道,“回万岁爷的话,已经换过三次药了,正要换第四回。现在的情形已经比白天好了许多,不过实在瘀伤得厉害,只怕还要两三日才能消肿。”
重阳道,“药给我。” 坐到卧榻边,待宫人拧了毛巾擦净脸上的药膏,重阳挑了些半透明的膏药,亲手敷在沈池的脸上。
沈池白天受了一场惊吓,虽用了安息香,梦里还是睡得不甚安稳。重阳的药还没有敷完,她轻微地动了动,翻了个身。
灯火映在那张沉静安睡的脸上,重阳定定看了片刻,不知不觉,敷药的手指,落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上,轻轻描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回过神来,急忙移开了手指,又挑起好大一坨药膏。眼角看看左右,东暖阁里已经没有旁人了。
重阳将药厚厚地敷在沈池的两边脸颊上,擦干净了手,重新坐下来。
灯火映在少年皇帝的脸上,烛光变幻莫定,重阳神色复杂。
如今这局面,大婚势在必行。
“阿迟。阿迟。”
重阳喃喃叫了两声,低下头去,额头抵在沈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