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广平正乐呵呵地要去拿茶盏,听见后手一抖,没握住。倏地抬头看她,“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这个人来了。他的书,应当尽数被焚毁了吧,就算剩下的,恐怕也是旁人藏着掖着的。”
思量着有些不对,他禁不住喃喃自语,“何相写过游记?”
“焚毁?”君兰讶然道:“为何焚毁?”
闵广平看看四周,用手半遮着嘴道:“谋逆,私通外敌。大罪。满门抄斩!”
谋逆一事君兰隐约听闻过。私通外敌的罪状,她先前未曾听人提过一字半句。
君兰深吸口气,“堂堂大学士不知怎地落到这种田地?”
闵广平低头不语。
君兰轻声道:“我想着二老爷博学多识,或许知道为甚何大学士会有那些的罪名,所以才不小心随口问了一句。是我多嘴了,二老爷不必介怀。”
“这种事qíng我哪里知道去!”闵广正摇头叹气,“何相为人磊落光明,突然有这样的事qíng发生,谁不震惊?!”
“何相人很好?”
“非常好。学富五车,谦和文雅。人人称颂。我曾有幸和他对饮,那时候他已然官拜大学士,我还只是个死活考不上科举的学生而已,何相都很温和地与我说话,还指点我文章里的不足。”
闵广正说着说着,鼻子有些发酸,“莫说他了,就连他门下的弟子,做了官后也是清廉公正。当时整个京城都在悄声议论这事儿。谋逆,没看到苗头。私通外敌,何相勾结北边那些部族作甚!”
君兰低声道:“何相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来?”
“是啊。”闵广正道:“我也不信。”
话一说完,他恍然惊觉,赶忙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讲。”
君兰似是未曾听清,“二老爷在讲什么?我刚刚倒水,没有听清。再说了,那些当官儿的事qíng,我年龄小,完全不懂。”
闵广正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管那些作甚?来来,吃点心。”
君兰面上带笑地和闵二老爷继续闲聊,心里却沉甸甸地压着事qíng。
她之所以会来这一趟,是因为在锦绣阁里她听到了一些本不该听到的话。
当时九叔叔和那个男人所言,君兰其实听不清楚。
她知道九叔叔让她留在屋中不过是在表个态度,好让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待她和善些。
九叔叔有分寸,知道事qíng不易外露,所以才把那人叫去一旁说话。
两个人当时的声音很小。但因那个人qíng绪十分激动,偶尔拔高声量,所以她零星听到了那人的断续几字。
三十年。
北疆。
相安无事。
还有,何大学士。
许是读了太多“杂书”的关系,君兰倒是晓得一些往年的事qíng。
据她所知,三十年前北疆十分安稳,有如今的赵太保、当年还只是武将的赵大将军坐镇,北边连连传出捷报。
只是在最关键的那一年,将要把对方彻底拿下的时候,赵太保受了伤退出战场。紧接着,何相出事。
之后北方部族作战方式愈发诡谲多变,战况出现转折。一连多年,军中将士偶有小胜,却屡屡挫败。北疆久攻不下。
直到去年,五皇子亲披战甲出征。今年年末,冬日里战况最紧张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认真算来,三十一年前何相出事到今年,刚好隔了三十年的时间。
与锦绣阁里那男人说的数字相吻合。
……这也太巧了些。
君兰越想越是心惊,隐约明白过来为甚当时九叔叔会脸色大变。
她心跳得厉害,却也只敢把这些字句都压在心里,半个字儿都不敢提。
回到梨花巷后,君兰又去见过了闵老夫人,把见二老爷的事儿与她细细说了,只掠去那些与何相有关的事qíng不提。
闵老夫人看君兰一件事一件事讲得条理清晰,甚是喜悦,说道:“兰姐儿做得好。往后处事就该这样,细致而又不失分寸。”又让刘妈妈拿了些好茶给她。
君兰接过茶道谢。
闵老夫人道:“往后你的吃穿用度从公中走账。”她指着君兰与刘妈妈道:“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好好捯饬下,没得让明珠蒙了尘。”
“是是。”刘妈妈笑着接道:“八姑娘这样的品貌,合该好好留意下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