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婢女领命,悄然离开。
脚步声再听不见,张恳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墙上的字画,前朝名师冯益年的画作,清新卓绝,笔触细腻,这幅《杏花烟雨图》更是其为数不多的景物画中最初出众的一幅。他为了得到这幅画,可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只是,再过几日,这幅画便得拱手送人了。
想到这里,张恳的脸上有一丝不舍,和不甘。
清淡的画面,烟雨朦胧间,一树红杏斜枝侧出,鲜艳的花瓣噙雨含珠,娇柔无力,更有几瓣从枝头凋落,污于泥淖之中。
为官数十载,他看过太多不同的世态。曾经的他,也是那枝头高傲的红杏,志向远大,誓要dàng平天下的不平事,但时光的磨砺,将他身上的意气风发悉数磨尽。现在的他,便是那污于泥淖中的花瓣,色泽仍在,但内里,已经腐烂。他也在不断地吸取教训,摸爬滚打,这才树立了今天“清正廉明”的政考和口碑。
素有“江南第一城”之称的连城在他治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虽未到圣人所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时代,却亦不远——至少,吏部的政绩考上会如此记录。
而连城,两日后会迎来太子的微服私访。
不容有失。
十几年的心血,一朝迎来眷顾。若成了,便是飞huáng腾达,他才刚过四十,前途,仍然光明。
但若不成,太子手段雷霆,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在这时候,连城郊外居然闹起了瘟疫。那帮平日里便让他头疼的刁民,如今还妄想在他的功劳簿中抹上败笔。
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张恳下定了决心,至多牺牲一个村子的人而已,能换来他下半生的尊荣无限,实在不算什么。
揽袖一挥,他打开了书房的门。
“来人,给我去请陈员外过府一叙。”他眸色微沉,已有皱纹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yīn沉。
管家领命而去,连句为什么都不敢问。
不过一刻,管家已领来了客人,张恳也顾不上端官老爷的架子,连忙迎了上去。
“明耀兄,让勉之好等啊!”一边说着,张恳还拱手寒暄,这一礼遇,连管家都吓了一跳。
陈光也被这一大礼惊住了,眼中思量一闪而过,顿了顿才笑道:“张大人这大礼,折杀小民了!”但举止上,却无丝毫的惶恐,只简单地回以一拱手。
张恳有求于人,此时也不由得赔笑道:“明耀兄,请至书房一坐。”这话,已是有事相商的暗示。
jīng明如陈光,已明白了其中涵义。做了多年商人的他矜持地点了点头,跟着张恳往书房走去。
甫一开门,墨香迎面。
陈光刚踏进门,眼前便是一亮。正对门的墙上,正是他寻觅良久都不曾见过的《杏花烟雨图》,没想到竟在张恳手里。
以他梦寐以求的名画做饵,看来这张勉之所求,绝非易事。
这样想着,陈光暗自敛了心神,在心里戒慎起来。jīng明犀利的目光,也不再瞟上那幅名师画作。
“张大人今日请明耀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先声夺人,陈光却没有把姿态摆得很高,反倒是压得极低,近乎卑微。
张恳犹豫着在房里踱了几个来回,才开口道:“陈员外,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有事相求。”
“哦?”陈光故作惊讶,“什么事如此严重,竟让大人屈尊?”平淡自若的一句,已将张恳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全数打压下去。
张恳早知以他的商人本xing定会如此,但仍不由叹了口气,道:“不瞒员外,今日早些时候,一个小伙计自称是善济堂的,前来通报说苏寒玉在方山灾区发现了瘴疫,为恐蔓延,请我加派人手前去封锁灾区。”
“既然如此,大人派人便是。”陈光适时地在他停顿的空挡cha上一句。
张恳扫了他一眼,道:“我已将送信来的人押入大牢。瘟疫一事,乃是他信口雌huáng,企图扰乱民心所捏造出来的。”
陈光低笑,他大抵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官吏在任,辖区内出现天灾未及时处理而酿成瘟疫蔓延,于官誉有损,甚至会影响将来的仕途。对于张恳这样视政绩如命的人,更是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那么大人想让我做什么?”陈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