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在后殿看书,陈夫人陪在一旁,不时给他添盏热茶,往暖炉里添些炭火,连书桌上的砚台里都是研好的香墨,可以随时取用。
“这些事让宫人们做就行了,你身子重,该多休养。”凤池接过她递来的手炉,温和说道。他这位夫人,自八岁时就跟在他身边侍候起居饮食,事无巨细,从不假手他人,便是现在封了“夫人”,仍旧做着贴身女侍的活儿,毫无夫人的架子。宫里的几位如夫人中,她是最合他心意的太子妃人选。
等过段日子,向父皇请个旨,封了她作太子妃罢,凤池胡乱想着,又翻了几页书,灯烛燃半,烛花结了大朵,已是二更天了,凤池有些疲累,唤了人来伺候洗漱。
陈禄识趣地屈膝行礼,准备退出书房。凤池见状开口:“禄儿,你留下来吧!”
“殿下……”陈禄犹豫着不知如何拒绝,“妾的身子……”
“我知道,只是寝宫里太冷清,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似乎很随意的话,陈禄却听出了其中的悲凉,她心中一疼,沉默着回到他身边。
夜色如水,清冷的雪在窗外缓缓飘着,一缕缕像是落进人心里一样,沁凉得让人觉得浑身发冷。苏寒玉重裘加身,独自站在窗前赏雪。回京之后,诸事烦扰,他也受其困扰。青澄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对她的态度也不同以往,但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毕竟是在京城,不似望京,在自成一格的院落中可以不用太顾忌有什么不妥。他苦苦思虑着遮掩的办法,但青澄如同一块美玉,不论在哪里,都十分吸引周围人的目光,这样的qíng势,他真怕有天会遮掩不住,东窗事发。只有在宁静的夜,他才能独立于天地间,抛开白天的那些身份名誉的束缚,真正用自己清醒的脑袋去思考。
“叩叩!”门扉轻响,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未等屋里人有什么反应,叩门人已经开了门,自己进来了。
“子澈,还没睡么?”那把声音熟悉得刻骨,“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就做了些甜汤,你趋热喝一点吧!”青澄把甜汤盛好,又关了窗户,不悦地训斥道:“夜凉风大,你怎么还敢开着窗户!赏雪的话,白天也是可以的。”
苏寒玉盯着阖上的窗扉,屋外朔风阵阵,呼啸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听着风声阵阵,突然道:“青澄,等明天过了,我们就离开京城,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可好?”
青澄拿着汤碗的手一抖,险些洒了汤汁,她定了定神,问道:“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你不是一直想辅佐太子殿下,助他登上帝位的么?”
“你不愿意?”
“没有!我很愿意!”青澄急切地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太委屈你了。”
苏寒玉轻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他走到青澄身边,牵过她的手:“明明是我在阻止你追求你想要的东西,断绝你入仕的辉煌之路,你怎么能觉得是委屈了我呢?能和你在一起,已经是苏子澈此生最幸福的事qíng了。答应我,明天退朝之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可好?”
“那要不要跟伯父说一声?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青澄点头应着,语气中仍有些不放心。
“这是我该做的事qíng,你不用cao心。明日早朝你不用去了,在家收拾些细软,让小蓟备好马车盘缠,等我回来就出发。”
青澄仰首看他,琥珀色的瞳眸莹莹光泽,她点点头,笑道:“好的,我等你回来。”
翌日,朝堂。
冬日的早晨来得很慢,早朝开始时,天还只是蒙蒙亮。大殿里灯火通明,照得龙椅边的几根镂金龙柱闪闪发光。出乎众人意料,今日,久病多日的德帝亲上早朝。他面色晦暗,脸颊削瘦,眼窝深陷,显得憔悴而虚弱。
继而是太子殿下驾到,他穿着三爪金龙的朝服,胸前的东珠在灯火中闪着珠光。众官员朝拜之后,只觉得气氛诡异,互相jiāo换着眼色,不明所以。
“前些日子朕有疾在身,一直不曾好转,缠绵病榻许久,近日才觉得稍有些好转,重病期间,朕深感生命无常,众卿口中总是‘万岁万岁’的叫,却不知,别说是万岁,就连百岁、千岁,都是奢侈的想法。天子也是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所以,朕今日上朝,是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凤赦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朕决定传位于太子凤池,退居上元宫。传位诏书已经拟好了,至于传位大典,朕希望能在chūn祭时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