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竹阁是倚月宫中宴客的场所,今日的jú宴设在阁后的空地上,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一人一几席地而坐,中央放着数十盆开得正旺的金丝贡jú,花旁的红泥小炉上醅着桂花酒,香气袅袅而出,未饮已教人醉了。
皇后一身浅紫广袖便袍,凤凰于飞图案滚边,髻上的佩饰也是华贵的紫水晶步摇,动作之间水晶摇曳生姿,从容优雅。
皇后两侧的几案边坐的是玉贵妃端木氏,以及入宫小住的容国夫人冷氏。玉贵妃目前在妃嫔中品阶最高,容国夫人是宫中贵客自然也是同坐皇后身侧。在她们两边往下,便是按品阶坐着各宫的小主子们。青澄进园子时,宾客主人正在随口拉着家常。哪个宫里又做了什么时兴的小食,哪个宫里有了当下流行的衣饰款式,后宫的女人来来去去讨论的,要么是共同的丈夫,要么就是这些吃穿打扮,虽奢侈清闲,却也是无聊得很。
“娘娘,肖姑娘到了。”领路的小宫女声音温柔,但却并不妨碍后妃夫人们听清楚她的话,众人停了谈论,纷纷投来目光,或打量,或猜度,或反感。她从正阳光宫搬往玉芙宫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玉贵妃的招摇过世,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扩散,虽还未炒得沸沸扬扬,却也是人尽皆知了。一个不明来历的蒙面女人,在皇上的寝宫中自有院落,如今又巴结上了玉贵妃和容国夫人,真不知她有什么目的。
陈氏看到一身朴素的白衣女子,不由勾起唇角,眉眼含笑道:“肖姑娘总算来了,本宫和各位姐妹可等了你许久了!”她敛起袍袖,起身走到她面前,“姑娘迟了,可是要罚的!”
青澄听了头皮发麻,皇后这软刀子捅得可真在要害,宫里恨她厌她的人多了去了,在座更不必说,皇后这话,无异于将她推上làng尖,成了众矢之的。
“小女子自知来迟,愿罚酒三杯算是请罪,也给各位娘娘祝祝酒兴。”青澄知道推辞是最愚蠢的对策,大方地认罚。
皇后见她如此落落大方,心中大是赞赏。她微笑道:“三杯太多了,本宫这桂花酒虽好饮,后劲却大得很。姑娘是客,饮一杯便好了。”说着她挥手让小宫女送上酒具,亲自为她斟满一盅,“姑娘,请吧!”
青澄端过酒杯,向皇后略一颔首表示感谢,又敬向诸位妃嫔,然后以袖掩面仰头一饮而尽。席间众人见她如此豪慡,倒不确定了起来。这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到底她久居宫中,有何目的?
青澄饮完罚酒,又拜见诸宫娘娘,这才在末座坐下。此时皇后也归坐主位,笑吟吟道:“今日本宫请诸位来,一则品茶赏花,二则皇后刚让人送来江南的大闸蟹,个个有小碗那么大,青壳带墨,正是肥美。本宫不敢独享,让人已经蒸好了,各位姐妹们赏脸尝尝。咱们也学学那些文人墨客,持螯对jú。不需吟诗作文,尽兴便好。”
说话间,已有宫婢奉上银制小工具,剪、镊、锤、钎等各样工具,做工jīng致,正是吃蟹所用。
青澄这下犯了难,她今日来本以为不过喝茶聊天,没想到还有这一节目,她脸上只有一片轻纱,并未戴面具,若要吃蟹,她如何瞒过?
正是思量着如何脱身,那厢有宫女来报,圣上的龙辇往倚月宫来了。陈皇后闻言连忙起身,准备更衣恭迎圣驾,又有小太监快步来报,皇上吩咐诸位妃嫔不必更衣,只消原处候驾即可。
皇帝难得的体恤,让众妃嫔们受宠若惊,一张张妆容jīng致的脸上有了含羞带怯的笑意,chūn风满面。青澄冷眼旁观,心底为这些女子叹息,一生的重心都围着一个男人,喜怒哀乐都由他而起,日日期盼他的到来,忍受同别的女人分享他……这样的女子,雍容华贵又如何?终究只是笼中之鸟,孤独终老于华贵的囹圄之中。
稍时,凤池已入沁竹园,众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齐聚在这个掌握着一国玺印的男人身上。许是今日心qíng不错,凤池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一身华紫常服与皇后的宽袖袍裙相得益彰,夫妻携手,羡煞旁人。
“朕方才正在御书房看折子,侍书来说皇后请了阖宫女眷共享盛宴,朕想着也好久没来你宫里了,所以来看看。”俊脸上笑意不减,凤池的心qíng似乎真的不错,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青澄在末座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他,也让自己不被注意到。可她的想法终是落空,凤池一句话便将众人好不容易分散开的注意力重新聚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