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早就准备好了,属下这就领您去休息。”孙诚不敢多说,吩咐了伙计去驿馆取东西,自己则在前面领路,恭恭敬敬地领着他们往内堂走去。
进了房间,这二小姐才脱了椎帽,孙诚偷瞟了两眼,未施粉黛的脸与当年的门主夫人颇为相像,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英气,看起来倒也顺眼。
“你就是孙诚?”她扫了一眼眼前的中年人,“我爹说你的生意做得不错。”
孙诚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么说,心下一松,却又不敢造次,道:“多谢门主夸奖,属下汗颜!”
“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么?”她解了腰间的小匕首,问道。
“二小姐想听什么方面的?”
“随便。”
孙诚把不准她这“随便”到底有多随便,只好拣了新奇的事讲道:“前些日子,城西的善济堂接治了一个伤患,背上被人砍了一刀,都快死了,那坐堂的许大夫不肯治。最后,竟被堂里的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治好了,最奇的是,那丫头还是个不懂医术的……”
“你说那什么堂的大夫姓许?叫许什么?”杜明月擦拭着刀锋,微眯着眼睛问道。
“是善济堂,就在城西的通河街尾,那坐堂大夫是新来的,叫许问卿。”孙诚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作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杜明月收了匕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内室,她唇角微扬,“原来是个小大夫,哼……”
这二小姐,怎生得如此古怪?孙诚腹诽两句,悄悄退出了房间。
傍晚,通河街两边的酒肆饭馆都热闹了起来,灯红酒绿。
拉纤的纤夫、跑船的水手、做生意的商人,都要在这条街上聚聚,喝两杯小酒,谈些天南海北的趣事奇闻。
相比之下,只做白天生意的善济堂此时门可罗雀,在一众酒楼之间显得分外突兀。上了铺板,一天的营业便结束了。
许问卿有些疲惫,早上去见了那个杜二小姐,回来之后又给那人换了药,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调查了杜寒星和那男子的关系,直忙到傍晚才忙完。回到善济堂,又要面对一群求医问药的伤患,他不得休息地诊病开方。一天下来,累得够呛——但,还有事qíng没有做完。
他揉揉眉心,酸痛之后,他才稍微清醒。
“青竹,你去客房把那位小姐请到我房间去,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他qiáng打着jīng神,“我先去看看青芷。”
西厢房内,空气里是薄荷的甘凉,夹杂着淡而苦的药香,直扑鼻而来。
chuáng上,青芷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衾被间,显得娇小瘦弱。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其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她的呼吸清浅且缓慢,即便如此,从她微蹙的眉间来看也费了许多力气。烛光摇曳中,她就像随时会消失的jīng灵。
唉——许问卿低低长叹,几不可闻的声响却在房间里回dàng,他只觉得胸口微微发闷,仿佛里面瘀滞了什么东西。
莫青芷,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初见时的惊慌无主,再见时的狡黠可爱,还有后来的戒慎多疑,以及……前几日才见到的自信骄傲。这些仿佛都只是九牛一毛,让他每每想要探究,都看不真切。
苏寒玉说她柔弱善良却缺乏主见,甚至有点好心办坏事;定嗔说她执念太深无法自拔;白梅说她不问尊卑,待人热qíng……
可为什么,这些旁人眼里的莫青芷在他这里却如同盲人摸象一般片面可笑?他见过娇憨嗔痴,见过风qíng万种,见过温柔似水,却惟独没有见过莫青芷。
那天当众痛斥他冷漠狠心,毫无畏惧地挑战不可能,意料之中又让人猝不及防地创造奇迹。这一切,岂是他们口中的莫青芷能够做到的?
他疑惑,他不解,可偏偏他自诩识人无数,却也看不透这十七岁的少女。
“唔……”chuáng上的人似感受到了这探究得过分热切的目光,轻轻挪了挪身子,褐眸半睁,许是看到chuáng前朦胧的人影,她一下子惊醒了。
看清来人是谁,她才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本想等你来诊病的,竟睡着了。”她揉揉惺忪的眼,慢慢挪着坐了起来。
“没什么,你身体不好,犯困也是正常的。况且已过人定,也该休息了,是我来晚了。”许问卿笑道,话语里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