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尧也不反驳,径自把玩着扇坠儿,兴致盎然道:“许大公子,坊间传闻,杜含烟年后会赎身从良,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登台了。一代名伎的风彩,以后可就不一定能看到了呢!”
循芳苑,天字号梅厅。
夜幕也完全罩下,没了阳光的天地间冷得让人打颤,可这青柳街却好像与世隔绝一般,暖玉温香盈满了空气,让人流连忘返。
许问卿倚靠在雅间的椅子上,半阖着眸假寐。青芷对这一室甜香毫无好感,表qíng淡漠地坐在窗边的茶几旁,透着窗fèng凝望街景。只有那始作俑者一脸兴奋地隔着珠帘看大堂里的景象。
珠帘外热闹喧然,灯火暧昧橙暖。楼下的大堂里搭了一个圆形的舞台,鲜艳的红毯上描着百鸟朝凤的暗色花纹,舞台的周围是鲜艳yù滴的红玫瑰,让整个大堂都弥漫了浓郁熏人的香气。
“不愧是京城第一花楼,这循芳苑为这百花宴可是下足血本了!”许问卿品呷着白瓷杯中的香茗,表qíng怡然,“今年天气异常,佛见笑的产量锐减,早已是千金难求,各茶铺连旧茶都已告罄,循芳苑还能以此待客,的确花费了一番心思。”
这一厢正安静地等着晚会开始,隔壁的jú厅却突然爆出一声嚷嚷:“来人,给本少爷换女儿红,这些个破树叶子苦了吧唧的,赶紧倒掉!”
“只可惜有人是牛嚼牡丹,bào殄天物得很呢!”许问卿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正在说话间,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弦清啸铮然划破空气,也刺激了人们的耳膜和神经,众人凝神去看,舞台上却依然空无一人,鲜艳的玫瑰依旧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声低吟从二楼的一间雅厅中传出,纱帘微晃,闪出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一袭轻衫薄如蝉翼,直透出她纤细的身段,皓腕上几只金钏摇摇晃晃,发出的细微撞击声此时却如响在众人的耳边,泉水叮咚般润泽人心。
一时间,众人皆看痴了。等到反应过来时,美妙的歌声已绕梁绵绵,让人yù罢不能。
“哇!连如凤阁的第一歌伎都出场了!今天真没白来!”唐念尧索xing跑到走廊上,兴奋地睁大眼睛新上楼下的美景,在外人眼里,与好色的花花公子毫无二样。
许问卿微阖的眼帘轻轻掀了掀,复又合上了,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念尧,你花了上百两的银子,就是来听这无病呻吟的蚊子哼哼?当真无聊了是吧?”
唐念尧不耐地撇嘴,朝他翻了翻白眼,几乎鄙夷地开口:“你以前不也喜欢来这里赏花品酒么?不知道是谁比较喜欢在青楼抛金撒银……”
许问卿闻言眉头轻蹙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沉黑的眸尾稍一挑,乜斜了唐念尧一眼,对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警告,吐了吐舌头,不再揭短。
舞台上歌舞暂歇,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走上台,她的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却仍盖不住韶华已逝的真相。这人便是循芳苑的鸨儿刘凤仙。
“听说这鸨儿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若天仙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一不jīng。”唐念尧津津乐道地叙述着自己所知的那些小道消息,“只是岁月如刀,现下的她也不过是个迟暮美人了。”语尾倒真有些淡淡的惋惜。
“各位官人,今天是青柳街的百花宴,也是我循芳苑的丫头杜含烟的谢幕之日。我想大家也都听闻了,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表演。年后,含烟便会离开这里了。诸位,敬请欣赏!”刘凤仙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快,尤其在提到杜含烟将赎身从良时,她的脸上竟是——释然。
杜含烟的出场无疑是惊绝的,两根红缎从梁上悬下,杜含烟一袭鹅huáng色暗jú纹妆花缎衣裙,自红缎上滑下,稳稳落在舞台中央。琴弦微响,前奏低悦入耳,杜含烟广袖一晃,舞出曼妙姿态,如仙子下凡,让众人如痴如醉。
唐念尧的脖子拉得老长,连青芷也好奇地展目去看,一时间也被惊呆了,山涧清泉叮咚,佛前白莲初绽,其美其幻,都不及杜含烟的一舞袖,一捏指。纤细的腰肢弯出了令人惊叹的弧度,柔韧到不可思议。
一舞罢了,杜含烟已微笑退场,可众人却仍痴迷在她的舞姿中。
“当真是人间难得的舞姿!”青芷低叹似的开口,“不知她这样的绝妙人儿,赎她的男人会是何模样,应该是天上地下都难有的绝世佳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