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花开时_作者:魏香音(33)

2017-12-26 魏香音

  “你看你毛那么长,都打结了,还那么脏,gān脆全剃了怎么样?”

  说着他转头就去取电动推子,谁知那白猫立刻一瘸一拐地钻到了沙发底下。

  何天巳担心它身上有虱子会祸害到白老板,赶紧跟在后头穷追不舍。一人一猫闹到了玄关前面,突然听见敲门声——是光婶拿着吃的上门来了。

  白猫趁机逃之夭夭。何天巳只能先去开门。

  光婶是一个六十岁上下、削尖下巴、细长眼睛的老妇人。脸上的表qíng也和长相一样不咸不淡。也许是事先缺乏准备,她只给何天巳拿来了几样素菜:茄子、丝瓜和皮蛋拌豆腐,都装在老旧泛huáng的一次xing塑料盒子里。

  何天巳接过餐盒连声道谢。他还想再多聊点什么,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笑嚷嬉戏的声音,只见光婶平淡的脸上顿时有了光亮,她扭头回应,并循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自家亲孙子,就是不一样呢……”

  何天巳摸摸鼻子,苦笑一声算是解嘲。

  他拿着几样小菜回到餐厅,自己动手煮了一锅饭,坐下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夕阳西下,山顶上铺满了五色晚霞。倦鸟归林之后,蝉鸣声也轻减不少。

  偌大的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晚饭后的何天巳却开始忙碌不停。他刷过碗筷又收拾了房间,捞掉中庭池塘里的落叶,再去洗澡,顺便将医院里带回来的衣物丢进洗衣机。

  洗完澡出来,何天巳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向落地窗边,朝中庭chuī了声口哨。

  委屈了几个小时的白老板飞快跑过来。何天巳揉揉它的脑袋,说了声对不起,给它添了满满一盆猫粮。

  安抚完白老板,他再转身去找新来的白猫。前后院子里各喊了一遍,终于看见糙丛里有双发亮的眼睛。

  来日方长,还是先给它留点空间适应适应。

  何天巳将水盆和掺了猫用消炎药粉的食盆搁在门廊上,又chuī了两声口哨,回头进了卧室。

  扭伤住院的这一周,他的生物钟被迫调整成了早睡早起的老年模式。可是一躺回自家chuáng上,何天巳却又开始失眠。

  金鱼村的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

  即便远处的山谷传来风的低吟,即便夏夜的虫鸣和蛙唱一刻不曾停歇,即便庭院里的灌木丛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但这一切对于何天巳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时间在这毫无意义的静谧中被无限度地拉长了,甚至融化、粘稠,松脂一般滴落下来。

  陷在柔软的chuáng上,何天巳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包裹在琥珀中的昆虫,迷失在了粘稠的时光里,从一个有血有ròu的人,变成了一件没有人关心的物品。

  “滴答”

  水滴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何天巳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漆黑,却又黑得不那么纯粹。皎洁的月光从高处洒落到中庭里,证明夜色清朗,并没有雨水的造访。

  “滴答”

  又是一滴水落下来了。

  何天巳忽然感觉左手一阵剧痛,他抬起手去看,掌心里一片黑色。比水更粘稠,比泥要稀薄。

  是“血”?

  当这个词从脑海中蹦出来的同时,水滴声忽然急促起来。并且越来越响亮,最终变成了机关枪的轰鸣。

  何天巳睁大了眼睛——天花板上那一大片黑暗开始透出虚幻的昏huáng,仿佛正播放着不知名的电影片段。有枪林弹雨、yīn森的实验室和刺眼的手术灯、还有从他高举的手臂上jiāo替生长出来的鳞片和羽毛……

  当大爆炸发生的一刹那,他终于从梦魇中逃脱了出来。

  黑暗又回归了它循规蹈矩的本色,但浑身的汗湿和剧烈的心跳却证明噩梦尚未远去。这几个月来,何天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到类似的噩梦,医生说这可能是当年那场事故造成的后遗症,让他试着去习惯,可惜真的很难。

  再度酝酿睡意需要一点时间,何天巳gān脆坐起身来,想要去院子里找白老板谈谈心。

  却也恰恰因为这一起身,何天巳忽然发现,中庭对面的厨房里居然亮着灯。

  绝不是自己睡觉前忘了关灯——这一点何天巳首先可以肯定。紧接着,他根据光亮发出的位置判断,那应该是冰箱内部的照明灯。

  难道是白老板又在打那几条咸鱼gān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