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匆匆走过来跪在父上跟前,素白的衣衫衬着脸白如玉,微敛着眉道:“禀陛下,公主为人至善祥和,虽偶有惫怠,然并不需一两百之众的侍女伺候,言昭愿下huáng泉,替她们服侍公主。”
我错愕的看着言昭,只可叹我夫君天生一副好心肠,为了这些女婢,甘愿到地底下跟我冷面相对,继续受我折磨。
这般高风亮节,令我叹服。
父上冷声道:“倒把你给忘了。”
我想父上未必是忘了他,只是觉得他不大好处置,正在纠结着,他就自己冒了出来。
言家是父上心头一根刺,我曾告知天下此生从一而终非言昭不嫁,让父上着实伤心过一阵,此刻父上瞧着言昭的目光泛着冷,道:“华仪生前绞尽脑汁要留你一命,朕允了她,还把她嫁给你,她逢人便道这桩婚事甚合她心意,你们是如何如何和睦,朕并非铁石心肠,看在你悉心照拂她三年的份上,朕已未再追究。如今华仪已逝,你既然想随她而去,朕可以成全你,但你死后,不得入皇陵,不能和她同葬。”
言昭俯首三拜:“罪臣言昭,谢陛下恩典。”
风抚云浅,言昭跪俯在地上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初见他那年,他小小的身子跟在言太傅后面,潋滟明眸笑嘻嘻的看着我,腿脚不甚稳当,磕磕绊绊的朝我行礼,声音清脆:“四殿下伴读言昭,拜见瑄公主。”
☆、第 3 章
夜里风冷,平素jiāoqíng还算不错的四哥和太子,到了这会儿也不见他们影子,不晓得是不是为了佳人伤着怀,这等见色忘义的败类,当真是最可恶的。
我恨恨想着那两混蛋,恨完寻思着夜里要不要找个地方睡下,虽然我现在只是一缕魂,但我从未坐过魂,不晓得魂夜里到底要不要睡。
我飘飘dàngdàng去寻言昭,走到一半被坐在院里的六皇兄吸引了住。
我与他非同母所生,他和太子是皇后生的,我是贵妃生的,贵妃生我时难产,香消玉殒了,太子年纪大我一两分,我打小跟他们长大,与六哥最亲厚。
六哥睡不着,坐在院里喝酒,身畔随着两个侍卫,许是我被噎断气让他们格外惊恐,紧紧盯着皇兄害怕他也被噎死。
我想六皇兄这会儿的愁闷,该是来自于被盯得太紧,没法出门去找相好的玩耍。
正要替他哀伤一把,天际突现火烧云,我不禁疑惑,夜里也有火烧云的吗?
这把火烧的忒不是时候,仆婢们慌慌张张朝外间跑,大喊着:“走水啦!……走水啦!公主房里走水啦!”
我的棺材还没运来,躯壳是摆在chuáng上,这会儿走了水,定会烧了我的壳。
六哥紧忙去后院,我正要跟去,走了大半日的无常爷终于飘到了我跟前,气喘吁吁的道:“华仪,不必去了……你的壳已经烧了。”
我心头一紧,手不禁哆嗦起来,我若不能还阳,言昭岂不是得和一起去死,其后地府相见,他不得怨死我。
无常爷道:“判官与我说了你的qíng况,当时你魂魄出窍得立时归位才行,你站在躯壳跟前蹉跎了半个时辰,平白蹉跎了好时机。”
“现在怎么办?我阳寿未尽,地府便收我了?”
“不会不会,你不要惊慌。”
“我不惊慌,我不惊慌,魂魄出窍,壳子还被烧了,我如何会只是惊慌。”
无常爷叹了口气,很是沧桑的样子,“判官将这事与冥王说了,冥王见你可怜,给了你一个特例。”
我忙朝无常做出乖巧学生的样子。
无常道:“冥王给你造了一个新壳,你暂住进去,等你原身刚咽气,你就脱新壳钻回旧壳里。”
我糊涂了,我原身明明烧了,如何会是刚咽气?我忙看向无常,这回又是话未说完,无常就没了踪影,只是上次是他没影,这回是我,我感到魂魄不随我控制,飘飘着升到了天上,又咋然落了地。
再睁眼,我就宿到了裕王府。
一捧凉水洒在我脸上,我睁开眼,侍女模样的小姑娘道:“苏瑄,你这会儿怎么还能睡着?该你上场了。”
“上场?上什么场?”
小姑娘从椅子上把我拽起来,直接往戏台子上推:“唱曲儿啊,太子爷等着呢。”
四周莺莺燕燕,我身上穿着素襟开衫的歌女衣裳,琴师坐在帘幕后头,水榭楼台对面端坐的,就是常服玉冠正跟四哥说说笑笑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