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昼短,不知不觉入了夜,风携着冰雪的寒意扑在脸上,四哥身上沾了酒气,显出了丝人气。
他阖上门坐到榻边,手握住我的,温言问道:“今日好些了吗?”
“老样子。”
我无甚睡意,观望四哥许久,他亦回视着我,淡淡道:“寒日里还是别去茶寮了,病qíng反复恐怕还是沾染了寒气的缘故。”
我心间颤了下,细细勒着,我觉得四哥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再望向他,他挪开目光望着烛火,走到书台边捡起一幅画看,看完不忘点评:“苏瑄,你的画技进步许多。”
“殿下,明日可否送我去趟云陀寺?”
说罢我觉得嗓子痒的很,不觉又咳起来,四哥蓦然回首看我,先时看见我沾了血的袖,然后抬眸望向我,颔首道:“好。”
明灯大师手上有方药,药劲霸烈,服用后两三日昏睡,醒后能jīng神焕发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四哥知道的部分。
我没让他知道的是,这种药副作用很大,血ròu之躯压抑药xing,压不住多久,三五年后必遭反噬。
我的身体总是不见好,我又不能如大夫所言放开心扉,所以这药每过几个月就得来取一次,明灯开药前总得征得四哥同意才肯给我。
然后我又发现,四哥对我与苏瑄,原来都是有求必应,今日明灯问他要几服药,四哥见我咳得惨烈,便道:“上次吃了四副不见好,今次就多带些。”
明灯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今次也是,将药递给四哥,道了声“阿弥陀佛”。
下山前,我去了趟东亭山的半山腰,飞来石倚在原地,故地重游,我站在巨石上,恍惚间像是从这里又开始的一个人生,从前华仪的岁月显得那么遥远。
下山以后,我问四哥:“殿下,振雷堂除掉,下一个是沧海阁?”
“是。”
我叹了口气,车马遥遥,撩开车帘望着车水马龙,难免感叹,最终还是到了跟言昭还有太子做对的时候。
☆、第 72 章
时至今日,我才晓得,为何当时苏瑄会下狠手的围堵沧海阁,尤其是我初时知道沧海阁和太子的关系以后。
其实,她压根没有长远的想过,因为她活不了那么久了。
她苟延残喘之日,是更名易容的一枚棋子,或许三年或许五年,药xing反噬生不如死,返魂后便是荒郊野岭破庙内的一把枯骨,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样的人,生前若不做出点什么,心中难免不忿,恰好,我现在是苏瑄,亦是心中不忿的人。
其后的事qíng,一如我当初知道的那些按部就班的相继发生着。
越是接近回魂的日子,我的心qíng越是平静,太子到底对苏瑄产生好奇,执意四哥引荐我。不知四哥初遇何种原因,称我是歌姬。
他明知我唱歌不好听。
乐师弹着箜篌引,我渐渐感觉到天旋地转。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我回首便看见白无常。
老样子,衣服都没换过,他手里拿着本小册子,笑眯眯的道:“这遭你气色不好,得好好养养。”
我无甚jīng力再跟他扯皮,朝他淡淡道:“罢了,这次若再不能返魂,便把我直接送往奈何桥好了。”
白无常糙糙扫了眼小册子,与我道:“不急,不急,时候还没到,尚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日子,这些时候我先带你四处转转。”
鬼魂白日不能见光,但是有白无常罩着,即使在太阳底下走也不会感到不适。
每回见着白无常他都是火烧了屁股似的火急火燎,今次却十分的有闲工夫,手里提溜着小册子,甚悠哉的与我道:“华仪,你可知道yīn司的判官笔和生死簿是何物?”
“知道,判官笔下无错案,生死簿上述阳寿。”
白无常顿了步子,丹凤眼一眯,带笑与我说话的样子十分的欠:“你可晓得,你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并不是华仪,你真实的名字,是言仪。”
我止住步子,不甚明白的问道:“从嫁从夫?”
老白笑着摇头,“非也,此事要从你娘那辈说起了,牵扯了许多事qíng,我带你去看一遭,你便晓得了。”
他说的看一遭,确实是看,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qíng,即使我想去改变,这两次返生也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我,无论如何,历史总会沿着它发生过的轨迹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