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震动。延圣帝一旨,天丧将星,国之大哀。命葬同亲王礼。
原本驻扎在朔州的昭陵侯得到消息直接半路扶灵而归,哀痛不已。
刘大将军白发人送给黑发人,身体一下就垮了,本已耄耋之年的“护国砥柱”,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凌阳郡主心力憔悴,刘轼陪在一旁也无从安慰,原本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一下子就沉默了许多。
刘显承包了府里大小一应治丧事宜,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但话却越来越少了,下人们都不敢抬头看他,做事也越发勤快。
下葬那天,延圣帝也来了。
过分服用丹药已经让这个九五至尊面色虚huáng,但依旧有着不容僭越的威严与让人敬畏的庄肃。
刘大将军卧病在chuáng,延圣帝在点香之后又去看了看,尽显一个帝王的体贴与关怀。
刘显全程陪同,并没有多说什么,延圣帝只当他悲伤过度,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注意身体,一脸和蔼。
晏良一家昨日就到了,晏夫人陪着凌阳,晏启游与刘大将军谈了好久,一直到皇帝来才出门跟着晏氏其他人一道跪迎。
晏良始终陪在刘显身边。
正月过后,刘显回了朔州驻扎,顺便查看浙州安置的qíng况。晏良不便跟随,再加上身体好转后薛白布置了很多史籍整理的任务,也忙了许多。两个人之间书信却没断过。
后来出了事,晏良几乎是立刻就向薛白告了假,带上赫舒就直接奔赴刘显扶灵的途中。
刘显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中血丝,眼下泛青,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哀莫大于心死。晏良心疼得不行,顾不得许多,当着众人的面就抱紧了刘显。
第三十三章
相顾无言,晏良一路陪着进京,几乎是日夜兼程。刘显顾及晏良身体,原本不怎么用膳的心qíng,现在晏良来了,也能陪着一起用些。
临到京的那个晚上,一行人才歇在了距离京畿不远的一处驿站,准备着第二日正式的仪仗。
晏良端着晚膳进房的时候,刘显还坐在桌边查看刘仲康留下的一些抗北笔记,内容详尽jīng确,对于接下来抵抗鞑靼有很大用处。
延圣帝在慰悼旨意里也命刘显好生整理。
“先吃点东西。”晏良走近,低声探问:“子嘉饿不饿?”
“嗯,我们一起吃。”刘显收拾了下表qíng,抬头勉qiáng笑了笑。
晏良蹙眉,迟疑:“你要是不饿,我们过会再吃……”
刘显走了神,依旧笑着,给晏良盛了碗饭,“一起吃”。
“子嘉。”手背覆上一片温热。
“难受就说出来”,晏良看着这些日子刘显眼里就没退下去的血丝,心疼不已:“都这么久了,别憋着……”握紧,“我心疼”。
刘显扣着碗沿的指背煞白,一言不发。
晏良固执地把人拉近怀里,叹息一般:“你我都清楚,这不是意外……你要振作起来,我会帮你,帮你查——”
倏然收紧的臂弯,晏良被箍得肋骨生疼,但心却更疼了,伸手摸了摸刘显紧绷的脊背,无声安慰。刘显极力克制,声音里透着狠厉:“等我找到了证据,我要上禀陛下!”
晏良沉默。
有些事他也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并不一定就完全置身事外。
这只是他的猜测。从浙州烧粮案开始,倭寇偷袭,粮糙不济,鞑靼扫边……
背后似乎有人一直在推动着。
而刘仲康之死,既是意外,也是蓄意。
刘显知道。
那么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
原因只有一个,但是没人敢想。
等到葬礼一应安顿好,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大将军府上下哀默一片,刘大将军年事已高,凌阳郡主毕竟是女眷,很多事qíng也不便出面,昭陵侯刘显就成了整个大将军府的主事人。延圣帝体恤,十八重禁掌位之职直接调给了刘显一半,这是护卫龙禁的无上荣耀,自李氏开朝建国以来,如此殊荣从未加封给过一个皇亲,更别说大臣了。
加封当日,晏良从薛白那里下了课后,就去了昭陵侯府。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荣誉怎么看都有几分补偿的意思……不过圣意难以揣测,晏良想看看圣旨里还有没有别的说辞。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所以进了府也是轻车熟路,径直到了刘显的起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