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贺姑娘叫来。”
琬宁本卧在榻上闲翻着书,听成去非传唤自己,忙忙趿着鞋出来,还是四儿提醒一句,意识到自己失态,便红着脸由她给整理一番,端了端相才往橘园这边来。
走到门口,心怦然而跳,仿佛不能见人似的,她如今羞于见他的面,上回的事弄得她腰酸了好几日,两条腿都是虚的,此刻光是看着那透出来的一团光亮,便觉qíng怯。
“进来。”成去非早瞥见她半个身子,见她咬唇低首款款行礼,不甚在意,只吩咐道:“你帮忙研墨。”
说完兀自沉思,琬宁往这边觑了一眼,见他似有心事,便默不作响替他研起墨来,室内静谧异常,唯有灯花时不时哔啵一阵,不觉间成去非已起身,在书案旁来回踱着步子,再三思索,见琬宁备好了笔墨,便走回书案前,抽出张便笺,援笔写了张字条,唤来赵器:
“把这个吴大人送去,他自会明白。”
如此冥想了半日,思绪渐清,顺手抄起茶碗来,一入口,竟冰凉一片,便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听得琬宁心头颤颤,她猜他许是朝务棘手,只冷着一张脸,沉默得让人害怕。
“我重新给您换盏茶。”琬宁未语先羞,却终是鼓起勇气说道。
成去非似是懒得开口,打了个手势,琬宁便端起茶碗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他道:“罢了,我并不口渴,你到浴房让人准备,我马上过去。”
琬宁轻应一声,身后又补了句:“你不要走,留在那里。”
她心底登时跳得厉害,不敢不应,忙出门往浴房去了。
成府下人办事向来利索,琬宁只消一句话,很快便有人提着热汤鱼贯而入,一桶桶注满了,腾腾的热气也就渐渐弥漫开来。
澡豆巾帕等盥洗所需,一一摆放好,另把大公子要置换的衣裳一并挂到小屏风上,婢子们这才默然垂立两侧,等着成去非进来。
不多时,成去非举步而入,见婢子们仍在,打了手势让她们下去,独留琬宁一人,琬宁见状,僵在那里,成去非已是惯常神色,绕进屏风后头,道:
“你傻站在那做什么,过来伺候我沐浴。”
这浴房不是她第一次来,可到底同上次qíng形不同,一时只觉脸皮发热,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见他很是寻常地伸展了两臂,目光仍是游离的,似是在注视那热汤,又似是什么都没看。
琬宁没伺候过人这个,一时无从下手,甚至不知如何能解得开他那腰带,越是紧张越是徒劳,成去非终不耐道:“你这笨手笨脚的,哪个人肯要你当小娘子?”
两句话说得她颜面全无,琬宁面红如滴血,听他窸窸窣窣一阵,似是三两下便除尽衣衫,正埋首努力辨听着那声音,眼前一烟,原是一团衣裳砸了她满怀,她险些没接住,忙抱紧了,悄悄给放到一旁,又听一阵入水声,心底才稍稍放松下来。
成去非瞟她一眼,叩了叩桶沿:“我是让你来伺候的,不是让你gān站着的。”
看她那局促模样,一时亦觉得可笑,把手巾掷到她怀中,示意道:“你离那么远,手够得着么?”
琬宁只得顺从上前,仍像上回那样,坐在胡chuáng上,拿手巾沾了水,稍稍抬眸便能看见他那一身结实的jīngròu来,他长于骑she,自不同于一般江左子弟的苍白羸弱,看得琬宁一阵臊,忙避过了,小心替他擦拭着臂膊,却绝不敢逗留,只轻轻一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人身子实在是硬,不由联想到书房那晚之事,手底便轻颤了起来,倘不是接连几日的不适,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个梦而已。
“我问你,洪范八政,何为政首?”成去非仰面朝后靠去,微眯起了眼。
拔地而起这么一句,问的她莫名,却也恭谨答了:“食为政首。”
“挨过饿么?”成去非接下来问的更无由,琬宁想了想,方低声道:“阮家出事后,我们被拉到街上要给卖掉,那几日,只觉又饿又疼。”
成去非闻言就势抓了她方伸进水中的手,轻捏了下:“你原是也吃过几日苦的,知道人饿极了会怎么着么?”
言罢随即松了她手,琬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思绪一时跟不上,认真想了半晌才道:“脑中只想着吃的。”
“没白饿你几顿,”成去非睁眼望向她,“这才是知行合一,光告诉你饿是什么滋味,自己不体会一回,是永远不知道的,可曾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