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间又连着下了几场bào雨,江南已进梅雨季。水镜先生因这雨天,腿疾更重,成去非每日公务忙完,必要亲临侍候。这日正要撑伞自台阁出,内侍huáng裳却忽然造访台阁,云今上要看西南益州来的折子,折子正是石启所上禀奏安置苗、黎族人事宜,台阁也是刚收到有时,成去非便命人取来,jiāo接间,huáng裳望了望四下低声道:
“大司徒昨日来见今上,建言征辟水镜先生,好一通夸赞先生,今上态度倒不明朗,此事大公子知否?”
成去非微微一惊,huáng裳见他神色已明白一些,遂怀抱好折子,略提高了声音,笑道:“多谢录公,奴婢赶着回去。”
雨势颇大,宫殿浸yín其间,四下里皆茫茫一片,成去非思想片刻,雨湿衣襟,思绪也如雨打浮萍,东飘西dàng,遂走至虞归尘身畔,道:“静斋,我有些事想问你。”
第231章
雨势转瞬成bào, 虞归尘甚至未能听清成去非所问何事,成去非暗自叹气,换问道:“你近日都是歇在听涛小筑?”
建康暑气渐显,此刻雨卷着一股腾腾的热làng直往上扑, 虞归尘笑了笑:“那里更yīn凉清慡些。”成去非思想他怕也不知这事, 即便知晓,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同虞归尘闲说两句,就此径直去了穆涯吴冷西的居所。
扣门声一起,桑榆便燕儿似地飞来,这几日她习惯成去非的造访,眉开眼笑地开了门将他迎进来, 雨实在太盛, 片刻功夫淋得jīng透,桑榆忙里忙外,替他收了伞, 又捧来套gān净衣裳给他换上, 才退下去做事。
成去非打帘进去,却见穆涯正蹲在榻下往木盆中倾倒药材, 一旁吴冷西则正在替老师挽着裤腿,阁内十分安静, 唯有一些轻微的动作声。
水镜先生此刻不过斜卧榻上阖目小憩, 这两人见成去非进来, 彼此间只是无声jiāo换了眼神,待桑榆将热汤拎进,成去非便换了穆涯的位置,缓缓倒入热汤,吴冷西直起身凑到水镜耳畔低语道:
“老师,准备好了。”
见老师悠悠坐起,成去非一面挽袖,一面抬目道:“学生今日听得一事,今上恐要征辟老师。”
热意渐渐袭上来,水镜轻“唔”一声,仍是闭目。这两人亦颇感诧异,上一回征辟老师,且还是先帝年间的事qíng,老师从无意于仕途,自是百般推辞,天子见其青门种瓜之志如许坚固,只得作罢,现下忽又提起,老师年岁已高,身子已多生老病,入朝为官更无从说起,吴冷西不禁问道:“师哥,这是什么说法?怎这个时候又提此事?”
成去非垂首细细为老师按摩,先是摇首,随即看向水镜道:“老师来建康,怕已是人尽皆知,此一事乃大司徒所提,我不知可还有其他人推举。”吴冷西听罢,不禁皱眉道:“大司徒?那倒巧了,今日一早便来下了帖子,请老师赴宴,老师已回绝。”
成去非又续了些热汤,思量道:“大司徒素□□请名士高僧,既知老师至此,下这么一副帖子,不足为奇,”说着望向水镜,面有愧色,“学生本想留老师过几日,不想又横生闲事,叨扰老师了。”水镜这方缓缓睁目,笑道:“行将就木之人,无谓叨扰不叨扰,许只是客套,当不得真,伯渊不要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成去非心底仍只觉一股隐隐绰绰的不安,仔细想,似是杞人忧天,待回到乌衣巷,半夜无眠,辗转许久,枕着一线风雨声,转念间亦笑自己是否真的思虑过甚,迷糊睡了数个时辰,便又起身读书。
方过一日,果然有旨意下来,一如huáng裳所告,如此看来,天子是纳了大司徒谏言,老师如昔回绝,不料紧跟又连下两道敕旨,如此作态,引得朝野上下本觉今上乃虚表求贤之心而已,也要疑心一番圣意到底为何。当水镜的辞表再度搁置于东堂案头时,英奴正随手捡过一枝láng毫,胡乱在纸上挥洒,不成任何章法,底下静静侍立的正是虞仲素。
“朕的诚心已足,无奈老先生一如从前。”英奴漫不经心蘸墨,大司徒早先提议时,他心中不是没有过悸动,亦想会一会此人,乌衣巷大公子的老师,谁人不想见识呢?然水镜也果如天子所想,断然不会轻易应召,有成去非这样的高足,名利早已双全,九重宫阙,庙堂之尊,许在水镜眼中并不值得一提,英奴不觉淋漓了半身的墨,忽觉心头阑珊,将笔一丢,笑看虞仲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