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言不重名不重利,但他还是个人,尚且有好奇心。
那姑娘领着顾水月往里走去,此时换做晋王厚着脸皮跟上了。
他们走到一个院子中,这院子在寻花楼的后面,很大,可谓别有dòng天。那块光滑的石头便摆在院子中央,上面赫然刻着‘千锤万击出深山’七个大字。
若单论笔法,这七个大字刚劲有余,像是出自武将之手,却少了美感,与晋王的字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然而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这些字是写在石头上的。即使是晋王这样的男子,也无法在石头上不间断地写下这七个字。
贺重言并未出来相见。
但是顾水月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贺重言应该就在某处,这般看着她。
“姑娘,请?”
顾水月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没有笔,没有刀,也没有剑。
她怎样在坚硬的石头上写下诗句?
一时间,疑问旋绕在所有人的心中。
侍卫搬了凳子给晋王坐下,晋王坐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顾水月走到了一棵树下,从树上折下了一棵枯枝。
她拿着枯枝走到了光滑的石头旁,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眼前空白的地方,秋风chuī起她的衣物,素白的裙子随风飘舞,黑发迷乱,绝世的面容若隐若现,竟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错觉。
晋王的眼睛微微眯起,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
突然,她动了,她手中的也不再是一棵枯枝,如刀,如剑,如雕刻者手中的刻刀。如行云流水般,一瞥一横一勾,每个动作都几近完美,当她停下来时,那空着的地方已经写上了字。
烈火焚烧若等闲。
晋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这七个字的字迹和之前七个字如出一辙。
亲眼所见,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前的女子写下的。
晋王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非寻常的青楼女子,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青楼女子……
能有这样功力的,莫说京都了,就是整个朔云也屈指可数。
晋王第一次想主动走上去跟那女子说话,却被一粗壮的女子拦住了。
“王爷,请您回吧。”那姑娘语气qiáng硬道。
晋王向来不是无赖的人,相反,他很有风度,即使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仍然转身离去了。
那女子并非随着他一起离去。
这场赌局,竟是他输了。
晋王心中已经说不清什么滋味了。
“姑娘,请。”那女子对顾水月道,与对晋王时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姿态。
顾水月跟随在那女子的身后,朝着一条小径走去,踏过长长的木板桥,走到一座凉亭上。
一人正背对着她站着。
引路的女子已经离去,这凉亭里便只剩下顾水月和那人了。
顾水月朝着那人拱了拱手:“贺先生。”
那人一动不动。
顾水月不知何意,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
按照她收到的消息,贺重言大约三十五左右的年纪,随xing,不修边幅,与眼前的人倒是对上了。
贺重言不说话,顾水月便站在那里。
这凉亭建在一片湖水中,顾水月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从日到半空站到了日头西落,暗红的夕阳照耀在湖面上,别有一番朦胧景象。
此时,那本来一动不动的人终于动了,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贺重言转过了身体,顾水月也终于一睹这个在公孙奕yù归入麾下名单中第一人的风采。
他的头发就那样披散着,一张脸上全是胡子,能看见的只有一双眼睛了。
那是一双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悲伤或喜悦。
那是一双极其能dòng悉人心的眼睛,不过瞬息的碰触,顾水月便觉得,他已经完全看透了她。
顾水月心中咯噔一下,心中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送客。”
贺重言话音刚落,那面容普通的女子便出现在顾水月的面前,朝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水月只得转身离去。
“楼主答应姑娘,若是姑娘能在石头上写下后半句,便见您一面,如今已经见了姑娘,也算允了诺言。”
在贺重言名声大噪的那些年里,许多人登门拜访,他们自信而来,败兴而归。那些来访的人中,多少人中龙凤,结果连能见到他的人都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