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汀惶恐不安,几yù落泪。
这一年,这对原本恩爱的夫妻突然翻面成仇,从以往的相敬如宾变成了相敬如冰。服侍他俩人的奴才们都已摸清了其中的忌讳,若是夫妻俩不见面还好说,一旦碰着面了,那几乎就没一个好结果,这时候哪个奴才在跟前伺候便算是哪个气运不足。
松汀原是这个家里在主子跟前最得脸面的,可这一年来这似乎沦为了夫妻俩打冷战的pào灰,稍有不慎,便落了个满身不是,一言难尽。若在平时,松汀见着阿木沙礼,那是躲都来不及,谁曾想今日竟会被老福晋给推到前头做了枪。
果然,随着阿木沙礼的一锤定音,噶禄代的脸色刚刚稍有好转,国欢嘶哑的声音却从帘后冷冰冰地传来:“额涅,您应该回去了。如果实在得闲,不妨多关心一下术禄。”
噶禄代嘴角抽搐,险些儿闭过气去:“术禄怎么了?她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再有,她的嫡母是哈宜呼,又是个已经出嫁了姑奶奶,怎么都轮不到我来管教。”
阿木沙礼想起术禄在夫家的遭遇,不由cha嘴道:“术禄好歹也是大爷二爷的妹妹,若是由着她在外头任人欺凌,怕是两个做哥哥的面上也不大好看。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术禄年纪轻轻寡居,这日后该当如何安排,娘家的人也该替她撑起腰杆来。若是由得她任人拿捏,自生自灭,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将她两个哥哥放在眼里。”
噶禄代没想到阿木沙礼会突然转了话题,为术禄费心解释了那么一大堆的话。愣神之际,国欢亦在帘后出声道:“我阿玛虽然不在了,可阿尔哈图土门的气节不能丢,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不能被人轻易凌rǔ。额涅,你回去该和尼堪额涅好好商议一下,若是拿不定主意,就由我出面去把术禄直接回老宅。”
第四章
噶禄代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国欢竟然要把术禄给接回娘家,这些年她和哈宜呼早已清算完褚英遗留下的财产,虽然没有正式分开单过,依旧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两人的私产早已是分得一清二楚。她依靠着长子杜度恩养,而哈宜呼抚养幼子尼堪,想来只等尼堪长大成人后便可随其出户另过。术禄原该归哈宜呼那一房管,不过国欢既开了这个口,如果真把人接回来,肯定得归他们这一房管吃管喝地养活她。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留在瓜尔佳家,让她在费英东的儿子里挑个出来改嫁。
主意打定,噶禄代也没心思在儿子家滞留,匆匆使唤奴才套了马车扬长而去。
待送走噶禄代,不等松汀松口气,却见门莹挨着门边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若非她开口,整个人活似死物一般没有生气。
“福晋,二爷的药煎好了。”明明国欢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门后,门莹却视若无睹,只低着头,细弱蚊蝇般地回禀主母。
阿木沙礼懒洋洋地答道:“哦?还就让我们家的新福晋去伺候二爷用药吧。”
国欢面无表qíng,松汀肩膀一抖,忙抬头yù解释,却不料目光正与阿木沙礼撞了个正着。
阿木沙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冷峻中带着一抹dòng察的讽刺:“松汀妹妹,以后可就要偏劳你了。正所谓能者多劳,想来这也正合了妹妹你的心意。”
松汀面若死灰,匍匐于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瑟瑟不语。
阿木沙礼却不再看她,甚至在与国欢擦肩而过时,眼角也不曾扫过国欢半点,施施然得自顾自拂袖回了东厢房。
房门阖上的一瞬,她眉间难掩倦意地闭了闭目,待睁眼时,目色中已没了方才的凌厉,只有晦涩不明的麻木空dòng。
窗纸透过的光亮逐渐黯淡,直到门上轻轻响起两记叩门声,她方才从入定的恍然中惊醒过来,觉察到房内一片漆黑,已是月上柳梢。
“谁?”她也不点灯,语气不善道。
“是我。”
竟是国欢的声音。
她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跳下炕,却发觉自己盘腿坐得太久,腿已麻痹不能动弹,这一动,四肢没法协调,竟是一头从炕上栽了下来。
落地时发出的砰然响声惊动了门外的国欢,只是犹豫了一霎,国欢已是推门进来。
阿木沙礼qiáng忍住疼痛,直挺挺地站在炕边,面上一丝表qíng也无,身子僵硬地侧对着门口,口中冷漠地叱道:“出去!”
国欢目光凝重地望着她,良久方叹气般说道:“我只是进来与你说件事,是你郭罗嫲嫲……出了点事。”
阿木沙礼微愣,转瞬想到这一年自己与国欢虽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但彼此间的对话却是屈指可数,若只是寻常小事,国欢必不会特意寻上门说话。然而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待她转过身视线落到国欢身上后,眼球一阵的刺痛,那刻薄的言语鬼使神差般不可抑制脱口而出:“你待松汀果然不同寻常,想替她开脱也不必拿我郭罗嫲嫲当借口。你若想娶她,我必不会挡了你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