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彦弘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李景承这个时候的样子,然后就陷入无休止的自责之中。
他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倾注无限心力的孩子,到头来却也因为他,受了最大的伤害。
这似乎,是林彦弘第一看到李景承露出这样的表qíng,这样的目光。
然后,他就听到李景承一字一顿地道:“你问我什么,你再问一遍。”
仿佛根本不想等林彦弘的回答,李景承问完这句,就低了头,好像魔怔了一般,喃喃重复:“你问我什么,你再问一遍……”
那寂寥和脆弱的姿态,倒有几分小láng崽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丝毫违和。
李景承对林彦弘有多了解,就知道该如何能让他心疼和心软。
林彦弘见状,果然没有重复自己刚刚那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他内心翻涌的疼痛感,差点让他像过去一样立刻心软,想立刻去拥抱李景承,安慰李景承。
“景承,听话……你当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彦弘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景承看,带着一如既往的耐心和温柔,但也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决和执拗,清楚明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他知道,若是此刻他心软了,或许会让李景承一时不会受伤,感受到虚无缥缈的快乐。
但以后,他们会因此受到更大的伤害,同时也带给所有关心、爱护他们的人伤害。
李景承仿若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qíng,高大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若我不听话,当如何?”
林彦弘颓然地往后靠:“那我们,就暂时不要见面了……等你什么时候听话了,我们再谈。”
李景承闻言,猛得抬起头来,眼神里俱是抗拒和执拗。
他没有再说话,立刻起身下chuáng,用力推开了里间和外间的门,就这样不发一语地离开了,没再给林彦弘“威胁”自己的机会。
林彦弘坐在庄头,看着敞开的门,有寒意渐渐透了进来,他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关上。
可没过多久,内外的门就十分诡异地被某种“力量”关上了,将那份冬末的凉意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林彦弘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感到害怕,只感到更加沉重。
他问的一句,一开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李景承的态度,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何激烈。
如今覆水难收,林彦弘自嘲地想,照刚刚的qíng形来看,这一次景承再不会像过去一样,先向他“低头”了吧。
整个林氏如今能让林彦弘牵挂的,只有父亲林丰和已经成为弟弟的彦思。
父亲有多希望能够看到他成家立业,当年又是如何在他面前憧憬未来的,林彦弘不敢不去想,但每每想起来,又备受煎熬。
要为在乎的人去伤害另一个在乎的人,对他来说,是最残忍不过的事qíng。
舅母齐张氏跟林彦弘说的话,并不仅仅代表她一个人的意思,这是整个外祖家对他的期许。
其实对那些真心爱林彦弘的人来说,看着林彦弘身体康健,拥有人人称道的亲事和前程,恐怕是最幸福不过的事qíng了。
光是林彦弘自己这边的阻力,就已经足够让他辗转反侧、手足无措了,更何况李景承的身份,就是这段关系中最大的阻碍。
裕王府乃是梁州境内最尊贵的王府,身为裕王世子的李景承是裕王殿下唯一的儿子,是梁帝唯一的亲侄子。
即便不是先祖返魂,他也注定生而不凡,有朝一日要肩负着整个裕王府作为己任。
这也意味着,他要比旁人忍受更多的磨难、孤独和痛苦。
在他人生的前几年,那段在巫山经历的山寺生活,也许才是李景承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秋狩之后,官家已经毫不掩饰对李景承的偏爱,保不齐再过不久,他就会为自己心爱的侄子寻觅一位名门贵女为妻。
到了那时候,李景承要付出什么样的,难道抗旨不遵吗?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今上不会cha手李景承的婚事,但他和裕王殿下也绝对不会坐视李景承没有婚事。
到时候天子一怒,就算林彦弘有陪李景承走过刀山火海的决心,他能忍心让所有自己牵挂的人也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并让他的李景承失去血浓于水的亲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