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用另一边gān净的袖子飞快的替她擦掉脸上cháo湿的汗水,一边语气压抑的轻声道:“我先去叫个太医进来看你!”
脸上被糊了一层的黏腻汗水别擦拭gān净,沈青桐被绞痛折磨的虚弱的神经才突然有了些许敏锐。
几乎是条件反she的,她赶在他起身之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师兄!”
两个字,声音微弱中带了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的眉头深锁,甚至不能睁开眼来明明白白的看他一眼,就只是冲着眼前模糊的轮廓,遵循着本心飞快的一口气把话说完:“那昏君有可能会在你那边做手脚,如若他稍后发难,我未必能够清醒应对,你千万别认,也一定不要维护我!”
这段话,她甚至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用了积攒的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
然后,她就松开了裴影夜的袖子,双手抱着肚子,纤瘦的身体在偌大的chuáng榻上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裴影夜就保持着一个半跪的姿势跪在chuáng头,看着她,眼底qíng绪万千,翻江倒海,但却只是抿紧了唇角,不说一句话。
他明白,其实她自己已然知道服众胎儿必定不保。
她总是这样,在尚有余地的时候,冷静抉择,竭力争取,可一旦陷入绝境,便又马上兀自清醒,绝对不会陷在虚妄的幻想之中,骗人骗己。
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女孩,重逢之前的记忆里,她一直都只是个顽皮又开朗的小姑娘,但自从那天在城外客栈旁的栈桥上相遇之后便是恍如隔世——
如今再相处下来,他却越发觉得她的身上有了她父母的影子。
一眼看去,她像是她生母一样外表看来云淡风轻宠rǔ不惊,实则每每深陷陷阱和危机之中又如同沈竞那般刚烈决绝,进退从容。
她爱的人和她恨的人……
她就这样矛盾的成了这样的人。
会很痛苦吧?可是这血脉牵绊,爱恨纠葛都是与生俱来的烙印,她从来不说,要从来不跟任何人抱怨,毕竟——
在这件事,其他的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分毫。
一个像是她这样弱质纤纤的女孩子,得要有如何qiáng大的一颗心才能融得下这些恩怨,担得起这些纠葛?
何况曾经的她,还是师父的掌上明珠,那般的明艳活泼,无哀无愁。
“陛下?魏皇陛下?”身后有人再三的轻唤拉回了裴影夜的思绪。
裴影夜连忙调整表qíng,站起来。
进来的是外面的一位太医。
她倒是好心:“王妃贵体有恙,非同小可,还是先让微臣看看吧!”
此时外面已经听到其他人意外又惊慌的大声道:“昭王殿下?”
裴影夜又看了沈青桐一眼,点头:“你诊脉吧!”
言罢,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大步走出去,正迎着西陵越从外面冲进来。
两个人在门口处狭路相逢。
西陵越的眼底一片猩红,那张素来岑贵风雅的面孔上,神qíng也显出意外的láng狈来。
两个人的脚步各自一顿,西陵越却无暇他顾,刚要绕开他继续往里走,隔壁的屋子里,秦太医刚好拽着那个医女匆忙的冲进来:“快快快!王妃就在里面!”
西陵越几乎是本能的侧身一让。
“殿下——”那医女才要行礼,秦太医却催促:“人命关天,这时候你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
说话间已经把人往里面推了一把。
西陵越抬脚要跟。
秦太医连忙伸手去拦:“殿下,魏皇陛下,医女要替王妃查看诊断,有诸多不便,还是请屋外等候吧!”
西陵越略一迟疑,就只能先退了出来。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那位太医也出来了。
房门合上。
裴影夜走到了院子里,西陵越却微垂了眼睛站在廊下,脸色铁青的一动不动。
皇帝和宸妃等人是这时候才匆匆赶来的。
常贵妃母子不在其列,西陵丰留在外面善后打扫战场,却是齐崇好事的跟了来。
屋子里隐约能听见医女低低的说话声,当是在询问沈青桐些什么的,但是说话的声音太低,又隔了一间外屋,所以听不真切。
皇帝本来正是满心怒火,但是抬头看见西陵越的那个侧脸,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却是隐晦的变了又变,最后在袖子底下捏了捏掌心,忍着暂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