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着,只是这么躺着。
最初失眠的时候她觉得很痛苦,但时日久了也就熬习惯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豁然割开的那条口子仍旧在流血。
所以,她仍是想哭的。
只是,她懒得再哭了。
左右再过不久,她就要去见先帝了。
她想,到那时再哭吧。
殿外忽地响起说话声,听起来像是谁来了,宫人们在压低了声音劝阻。
王嬿有些奇怪,因着她的脾xing,承明宫一向没有什么访客,何况是这样的深夜。
母亲知道她失眠,也不会这时候打发人来看她。
会是谁呢?
王嬿有些好奇,却没有探知的yù望。
不管是谁,她现在都不想见,宫人们也不会放人进来。
王嬿不以为意地阖上双眼。
谁知今日蹊跷的很,没一会她竟听得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转瞬就要到榻前了。
是谁?
王嬿心中涌起火气来,轻喝道:“出去!”
这些宫人是怎么回事?
没有她的同意,竟敢随意放人进来烦扰她?
来人站住,却没有就此转身回去,而是轻轻唤了句“孝平皇后——”
☆、第一百十二章 怒火
这声音清脆中带着些稚嫩,落在这清寂的夜里,犹如珠玉落地,泛开一地光影。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王嬿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但绝不是邑城,也不是汝阳和安昌。
她们会叫她姑姑。
可是,除了她们还有谁会来?
谁又有胆子冒着触犯父亲忌讳的危险,唤她从前的封号?
王嬿没有理来人,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她冷冷地喝道:“来人!”
出乎王嬿意料的是,并没有宫人应她,更没有宫人立时进来。
外间寂静的很,仿若整间宫殿都空了。
那少女笑起来,又唤了声“孝平皇后”。
这一声孝平皇后,语气加重了些,落在王嬿耳边很有些刺耳。
从前,她的确是孝平皇后。
可是,先帝死了,先帝的汉室也没了,她便再也不是孝平皇后了。
少女是在明明白白地讽刺她。
王嬿霍然睁开眼,是来为她治病却被她赶出去的那个女孩子。
她好像听宫人回禀说,这是真定翁主的女儿。
“您为什么不敢应呢?”少女站在那里嫣然一笑,继续说道:“您是觉得我在讽刺您是吗?难不成您自己都不敢承认您是孝平帝的皇后了?”
王嬿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染上了怒气,“出去!”
那少女还是笑,“您的脾气果真不好。”
她走过来,声音提高了些:“不过我也不对——”
说着话,她顿首行了一礼:“我在这给您请罪了。”
她直起身子,笑眯眯地道:“您确实已经不再是孝平皇后了,您已经变成了当今天子的长公主了。
其实您愤怒不是不敢应,而是还为孝平帝难过是吗?
您其实是个很有qíng义的人,若不然您早就高高兴兴此从这搬了出去。
只要您想,您的人生还会重新变得辉煌灿烂。”
她的眸子清澈纯净,仿若夏夜的星辰。
王嬿忽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少女先开始似乎是要激怒她,现在却又像是在体贴她的难处。
她究竟想gān什么?
王嬿愤怒之余,竟有了些探知的yù望。
自先帝死后,她便对周围的变化都漠不关心起来。
就算这天塌下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天早就塌了。
王嬿赤脚下了榻,“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瘦削孱弱的身体有些打晃。
少女在离王嬿三四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眸光明亮,语气真诚:“我为您诊脉后,发现您的心病比失眠症还重,所以想来劝劝您。”
王嬿摇头,冷漠地道:“不用。”
少女却像没听着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您何必难过呢?
就算孺子婴没有禅位给天子,孝平帝就能坐稳江山吗?
汉末以来,政治腐败,经济凋敝,反倒是豪qiáng巨富之家如鱼得水。
这样的局面,孝平帝能应付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