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夜风一chuī瑟瑟发抖,更显得形单影只。但是这种寒冷和孤单正是他此刻需要的,这能让他更快的冷静下来。
但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安氏就不放心,让大山出来找人了。
石头叹了一口气,又心烦意乱的回到了房间里。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冷一热给激的,素来身体健康的他之后却一直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其他人尽着说话,倒是没注意这一点。周敏就坐在他旁边,转过头看了他好几次,才问,“石头,你不舒服吗?”
“可能有些着凉。”石头含糊的道。
下一瞬间,周敏的手就伸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一按,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道,“没有发热,可能是受了风。家里有晒gān的鹿衔糙,我去拿来给你熬水喝。”
中药的味道不管熬起来怎么样,喝的时候感觉都不会太美妙。
候着水温可以喝了,石头便将一小锅滚烫的药汁直接灌了下去。又听见安氏道,“不舒服就先去睡吧,别逞qiáng。”
石头如蒙大赦,立刻答应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因为年纪渐长,再让他睡在父母的外间有些不太合适,所以齐老三和安氏的卧室搬到了火炉边的里间,石头则住到了另一侧的里间,外间的chuáng空着,若有客人来,铺上就可以睡了。
这房间里没生火,温度自然很低。石头在黑暗中摸到chuáng前,脱了衣服就躺进了冰冷的被窝里。不过他年轻人火力壮,没多久便连自己带被褥都暖了过来。
远远的还能听到安氏和齐老三说话的声音,周敏只偶尔才接一句话。
她的声音也和别人不一样,不止是和家里人,跟其他那些同龄的女孩子们相比,也不太一样。年轻女孩说起话来总是叽叽喳喳,像唱歌一样,好听却没什么意义,话题也无非是那么几个。但周敏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笃定与自信,声调不高,却有条有理,逻辑严明,令人不自觉的信服。
这声音已经听得很熟悉了,但今晚,石头却仿佛从中听到了另一些自己从前不曾注意过的东西。
他在这声音中睡着了。
梦里是一个雨天,他跟着阿姐上山找吃的。
小小的他和小小的阿姐,背着大大的背篓,艰难的走在山路上。
那一天的雨太大了,层层叠叠像是无数的帘子遮在眼前,眼睛被水迷着连路都看不太清楚。山路很滑,两个人摸索着,与其说是往上走,不如说是往上爬。
阿姐让他走在前面,自己在后头。她总是这样周全,什么好的都先给他,虽然……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层层雨雾之中,石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虽然他及时收回了脚,但石头却顺着山路滚了下去。
阿姐的那一声惊叫其实非常微弱,但石头立刻就听见了。他转头后看,却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心里又慌又怕,跌跌撞撞一路跑一阵滚一阵的也跟着下了山,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了阿姐。
她躺在糙丛中,额头被磕破了一个口子,被雨水一沾,显得万分触目惊心。装着几根野菜的背篓滚在一边,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状。
石头扑到阿姐身边,一边叫“阿姐”一边用力把人扶起来,但阿姐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那一瞬间,石头跌坐在雨水之中,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水线,他想想躺在病chuáng上qíng况糟糕的父亲,又看看地上人事不知的阿姐,满心的种种qíng绪终于按捺不住,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还伸手拖着阿姐的肩,试图把人拉回家里。
但他自己刚才下山的时候太慌,脚也跟着崴了一下,还被周围的木刺刮过,隐隐作痛,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那可能是石头短短人生中最昏暗,最绝望,最茫然无措的一天,他拖着阿姐,只走了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却觉得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村里有人出去牵牛,听到声音走过来查看,才把两人驮在牛背上弄了回来。
事后许多人听说之后,都说天不绝人,又是念佛又是感叹,但在石头还有些懵懂的心里,让他们活下来的,绝不是老天爷。
其实他从前并不是安静寡言的xing子。
村子里长大的男孩子,会走路开始就跟着大人在地里打滚,跟着其他的孩子们到处疯玩疯跑,齐老三在村子里混得也不算差,没人会好端端的去欺负他,石头就算没混成村里的小霸王,但也不是那么安分的主。七八岁上的时候,他同样曾是村里人憎狗嫌的对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