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他们怎么骂,怎么将雪片一般的上谏塞到皇帝的案头上去,永宁也依旧风风光光地做着她的侯府夫人大长公主,连前些年的颓然黯淡都不见了踪影。
公主府后院,一片jīng致奢华的绮丽风光中掩藏着一个小小的亭台,在外备受争议的大长公主一身华服,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边吃葡萄边享受着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伺候,旁边还有人垂首奏乐,端的是清闲。
只见那端坐亭边,临风照水的琴师气质飘渺清雅,一张面孔俊美得难描难画,几缕发丝因着半垂首的姿态在风中飘飘dàngdàng,瞧着直如九霄至上的仙人一般,其仙姿根本不应履入凡尘。
正是名声在外的苏家大公子凤洲。
“这把绿绮琴可还合心?”长公主心不在焉地剥着一枚紫红色的葡萄,白嫩的指尖被汁液稍稍染红,她却混不在意似的,自顾与出落得越发妖孽的养子问话,“前日为了得它,为娘的可是又体会了一把名传天下,外面那些老酸儒怕是要将娘视作妖女恶妇,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了。”
旁边伺候着的大丫鬟敛湘叹了口气,脸上却隐隐有几分揶揄:“大少爷啊,您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
苏怀瑾却不上她的当,兀自闭目抚琴,一派几yù临风而去的仙人风度。
“娘亲虚怀若谷,女中豪杰,自不必与那愚昧世人计较,”半晌,敛湘都快沉不住气要继续出言调戏了,他才淡淡开口,话一出口,却与那飘渺仙姿全然不同,竟几分不屑的讽刺味道,“这些自恃正统的清高文人最是聒噪,连累您为孩儿备受争议,实在是……”
“大少爷可不必自责呢,”未等他说完,敛湘便捂嘴笑了起来,“这些年公主在朝上威望日隆,敢多口舌议论她老人家的可越来越少了。”
苏怀瑾忽一睁眼,面上神qíng竟难得显得有些茫然,他回首起身,朝主仆二人挑起一边眉毛:“敛湘姑姑此言何意?”
永宁横了这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大侍女一眼,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真是愈发没大没小了,本宫很老吗?”
“没有没有,”敛湘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公主您青chūn永驻呢,瞧着不过双十年华,跟大少爷站在一起都不显老。”
苏怀瑾微笑起来,垂首珍惜地摸了摸摆在案头的绿绮,笑道:“敛湘姑姑这嘴巴确实是愈发厉害,依我看——便是前日在‘chūn阳之辩’上大获全胜的杨秦先生都不是你的对手。”
敛湘毫不受用地白了他一眼:“大少爷是抬举奴婢呢还是埋汰奴婢呢,外人不知道,奴婢还能不知您与杨大人私jiāo甚笃的事儿?哼……小孩子长大了果然不够可爱。”
苏怀瑾:“……”
好吧,您是长辈,您说得都对。
这实在是他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和乐融融的景象,现在竟然就这么实现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若真是大梦一场,惟愿这场梦……再晚些醒吧。
永宁忽然想起什么,摆摆手让一边伺候着的闲杂人等下去,整了神色问敛湘:“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确实有时感觉气氛不对,外头可是又有了什么新的传言……可会对凤洲有什么影响?”
敛湘抬眼看看两位主子,咬咬嘴唇,也不笑了。
“公主猜得是……只是那市井之言着实腌臜难听,奴婢唯恐没的污了您的耳……”
“说吧,”永宁神色淡淡的,“既然是针对凤洲的,我这个当娘的自得心中有数,再说这些年来,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呢。”
“娘……”苏怀瑾不自在地上前按了按她的肩膀,又显出愧疚之色来。
“无妨。”永宁温温地一笑,拍拍他的手,“不管世人何言,你永远都是娘这辈子最成功的选择,也是最大的骄傲。”
自五年前那场契机之后,两个人索xing将话都说开了,永宁也没拦着苏怀瑾回文渊侯府拜见生母,只是结果也不出所料——不管是苏则,还是柳氏,对这个愈发陌生且正在自毁前途的长子都没有半分愿意接纳的好感。
倒是苏若瑜这些年反而被父亲拘得狠了起来,苏则唯恐小儿子步了哥哥的后尘,一反先前慈父的姿态,开始以极为严格的态度要求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