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莲_作者:璞玉难负(176)

2017-12-10 璞玉难负

  云鹊便是这群老弱中的其中一个。

  她生在一个只有父亲的家里,父亲原本是爱她的,小时候还会用树棍儿绑成小人给她玩。

  到了三岁,镇上的媒婆找来,为父亲说了一门亲事,邻村的年轻小寡妇,不嫌弃他家贫寒,只要一两银子的聘,就嫁过来。

  云鹊似乎还记得父亲将自己抱到腿上,摇着一个简陋的布娃娃问她:“爹爹给你找个新娘亲好不好啊?”

  云鹊的眼睛盯着布娃娃,随着布娃娃的摆动,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女人进门,带着一个镶了芝麻大点玉的簪子,一双凤眼斜飞着,满是风qíng。云鹊从那女人一进门便喜欢上来,白马镇从没有像她这样漂亮的人。

  可是人怕总是犯贱的,若别人喜欢你,你便不屑一顾,若不喜欢你,你便上赶着倒贴。

  云鹊与她继母,便是这个状态吧。一个不屑一顾,一个上赶着倒贴。

  云鹊大概是从五岁起,便开始洗衣服了,刚开始是夏天,水凉快得很,也舒服地很。

  云鹊洗着衣服,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她总是反反复复地搓着衣服,要将角落里面一丁点儿的灰尘都搓gān净了才罢休。

  唯一不便的是,手泡在满是皂角的水里久了,指头便变得木木的。

  到了冬天,继母说,孩子太小,洗冷水要冻坏的。

  云鹊还说:“不会,我身子好,母亲才该小心着些。”

  继母笑了笑,将水热了热,还给她洗。

  到后来……后来没过几天,继母怀孕了,没法烧热水了。云鹊个子矮,够不着烧水的灶台,她在台子边折腾了好久,终于泄了气,回头瞧见那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水,想:“有什么怕的?不就是一摊子冷水吗?”

  于是,一直到她被卖进牙行,到她被牙婆子训练着礼仪,到她低着头被高家的主子挑来拣去,到她有幸做了高家二姨太太的小丫头,她都一直用冷水洗着衣服。

  那冰冷的水仿佛从五岁那年,就淌进了她的骨子里,将她的骨头冻得晶莹剔透。她爱惨了在冬天将手猛扎子塞进冰水里的感觉。

  后来她被分过来,分到高云长的院子里,当了二等丫头,不再做洗衣服的活计,可她依然爱将手往冰水里塞。不是夏天那沁凉的水,而是寒冬的凛冽冷水,那在别人看来如刀片一样难熬的水,在她看来,竟还有一丝可爱。

  记得是某一天吧,冬天,但太阳暖得很,她躺在chuáng上,早晨的暖阳正巧儿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云鹊被这太阳照得心烦意乱,手上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

  云鹊坐不住了,她起来,飞快地从水桶里往木盆里舀了一瓢水,将手塞了进去,不行。

  她又跑到井边,新打了一瓢水,将手塞了进去,还是不行。

  井里的水冬暖夏凉,是她最不喜欢的水了。

  后来,云鹊想到了河边。她要谢谢高家做的是漕运,谢谢自己是被卖进了高家,高家的后院里便通着河,河水比池水要冷多了。

  一想到这个,她便连心都痒了起来。

  正想往外走时,却正好遇到了回来的高云长。

  云鹊的手还没擦gān,就那样举着,**的,几个手指被冻得通红。

  见高云长进来,云鹊急忙想将自己的手往背后藏,却还是没藏住。

  高云长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成了川字。

  “这是怎么了?”

  云鹊已是二等丫头,她已在这高府中摸爬滚打了八年,她当时都十四了,她本不该再失态了。可她被高云长握着手,便觉得有些委屈,便觉得之前的八年真是白混了。她扁了扁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痒。”

  钻心的痒,往往比钻心的疼还要难受。

  “你这是冻疮,已经这样严重了,怎么不去治呢?”

  云鹊不知道这是冻疮,因为她的冻疮与别人的不一样,她的手指不肿,只是带着紫红,看着颜色比别人的深,上面有像疤一样的痕迹,可是明明没有疤。

  高云长拉着她进了屋子,叫人取了膏药,一点一点帮她涂上,边涂边说:“怎么这么严重呢?你以后可不能再碰冷水了。”

  云鹊看着高云长的侧脸,轻轻地说:“冷水也没什么的,泡着,清醒。”

  高云长抬眼仔细地盯着云鹊看:“再泡冷水,你这双手就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