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人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说爱他;是这个人叩进他的心门,将他的心思统统占据;是这个人让他终于明了爱qíng滋味,生出携手共老的心思……也是这个人将一切统统摔坏在他面前。
“你就……”闻景几乎要哽咽起来,但他咬紧了牙,将那些软弱统统压下后,这才用喑哑的声音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解释?!”
闻景直直地望着他,那样的神色在第一时间就灼伤了陆修泽的眼。
陆修泽láng狈撇开头,闻景又笑一声,道:“还是说……骗我、戏弄我,让我团团转得像个傻子一样,就这样让你高兴?”
——不,不对!
陆修泽心中生出莫大的苦痛来,慌乱与愧疚jiāo织,爱慕和苦涩jiāo融。
——不是这样的!
他那样珍重阿景,怎会想要戏弄他,又怎会想要轻视践踏他?
然而他从未这样想过,却偏偏这样做了。
陆修泽辩无可辩,退无可退,痛难再痛。那些曾经在心中拟过千遍的“对不起”,说过万次的“我爱你”,在这一刻的重量都变得轻薄,让陆修泽无颜开口道出半句。
如何是好?他……要怎样做才好?!
陆修泽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愧痛,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掩面而去,在闻景的注视中沿江而下,láng狈逃离。
他能感到闻景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他的背影,没有半点转移。但他不敢回头,不敢停步。
他发狂般地走,直到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他才被横亘在他面前的巨湖拦下。
陆修泽低头一瞧,才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一只变得纯黑,一只化作纯金,一边恐怖如恶鬼,一边璀璨若天神。
陆修泽心中剧震,头痛yù裂。
——妖物……
他看到将他抛弃在山野中的农夫这样对他说着。
——妖物。
他看到将他母亲从他手中夺走的人这样对他说着。
——妖物!
妖物!灾星!
祸乱的源头,苦痛的起因。
都是你!全都是你!
直到这一刻,陆修泽终于想起了一切——那些他想要逃避忘却,却最终以更残酷和惨烈的方式面对的一切。
陆修泽注视着水中异于常人的双眼,心中无尽的苦痛愤恨纠缠憎恶终于冲破理智,使他蓦然大笑,又蓦然痛哭。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如果不是这双易于常人的眼睛,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是不是?
对不对?!
陆修泽大笑着,毫不留qíng地摘下了自己那双易于常人的眼睛,用力扔入巨湖之中,然而在他抬起头时,他依然能看到月清如雾,在他低下头时,他看到金色与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烧起,除了颜色有异之外,一切都如他四岁之前。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他四岁之前。
然而四岁之前的陆修泽没有名字,也不知道痛是何物,此刻的陆修泽却知道了爱和痛,并再一次失去了它们。
陆修泽终于掩面痛哭,但在月上中天之时,他却想起了什么。
——阿景。
世上最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他竟第二次什么解释都没有地丢下了他,第二次从他的面前逃离。
陆修泽止不住慌乱起来,以更快的速度沿着龙神江一路向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一时想着闻景此时是什么心qíng,是恨他厌他,还是依然会爱着他,一时又想闻景此时会在何处,是依然在飞壑城等着他,还是已经离开,叫他再也找不见他。
陆修泽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心中转过百种年头千般猜测。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夜里,当他再度来到飞壑城外时,闻景还站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陆修泽在看到闻景身影的第一时间便身形一滞,僵立原地,下一刻他便一鼓作气,冲到闻景面前,唯恐他会拒绝,用力将闻景拥入怀中。
“对不起。”陆修泽哽道。
为了所有的一切。
闻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我本以为,这一次你会跟以前一样,不会再回来了。”
陆修泽道无地自容,却想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于是只能更用力地抱紧闻景,道:“对不起……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