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郎中过来给秦惟取针,叹息道:“你这么宠着小石头,日后……”秦惟知道曹郎中没说出来的意思:日后自己死了怎么办?
秦惟想到小石头命中的那封血书,自己有限的生命,总忍不住对小石头无限纵容,就笑着说:“没事,等到小石头十几岁的时候,就会突然觉醒,要独立自主了。”
小石头撅着嘴,不明所以。
曹郎中问:“真的会这样?”
秦惟不想说“青少年叛逆期”这种用语,只说道:“岳夫子说小石头天资聪颖,日后会成才。那成才,可不就是个男子汉了吗?自然不会依靠我了。”
这话小石头听懂了,皱眉道:“我要叔叔!岳夫子说要尽孝,我日后成才了,要好好孝顺叔叔。”
这话说得我成了个老人,我能坚持活到你成年就不错了,秦惟笑着说:“这些都无所谓,你健康快乐地长大我就很高兴了。”他自己身体不好,自然觉得健康第一。
秦惟扶着桌子站起,小石头马上过来握了秦惟的手臂,与秦惟慢慢地走回了屋子。
秦惟坐下,小石头弯身替秦惟脱鞋,秦惟忙说:“我自己来,小石头去帮我倒些茶。”
小石头还是将鞋脱了,放在一边,才起身说:“叔叔别动,今天街上土大,我先去打水给叔叔洗脸洗手。”秦惟过去总让小石头一回来就洗脸洗手,自己好不容易出一次大门,就也被盯上了。
洗了手脸,小石头跑去给秦惟端来了茶。小巧要跟着过来,被小石头谢了,自己又跑了趟厨房,给秦惟端来了一小碗粥。
秦惟看着小石头这么忙碌地进出,心道这哪里是小石头,这成小长工了,自己真够狠心的。他如果能动,肯定不会这么麻烦小石头,但是他真的感到日渐疲惫,不想去麻烦崔氏等人,只能赖着小石头了。
又过了两年,小石头十一岁,秦惟才二十出头,已经要拄着拐杖走路。他变得怕冷,就是夏天也穿着夹衣。夏末的一日,他扶着拐杖慢慢地移着步子去接小石头放学——不是为了小石头,而是为了让自己能锻炼一下身体。
虽然是午后了,秋老虎的日头还是有些灼热,人们都拣着树荫处行走,只有秦惟走在大太阳地里,觉得暖洋洋的。
到了离洪家也就二十来步的义学门外,小孩子们已经说笑着跑出来了。因为秦惟从小石头来上学就一直来接他,孩子们早就习惯了,加上秦惟总是很和善的样子,孩子们对他很亲近,叫着“叔叔好”“叔叔来啦?”……秦惟笑着点头。
小石头在里面听见了,忙不迭地将纸张笔墨胡乱地塞入书包,岳夫子皱眉道:“小石头,行动要稳重……”
小石头喊了一声:“夫子明日见!”背上书包,急着要往外面跑。
岳夫子不快:“小石头!等一下!”
叔叔在外面!他走路已经很艰难了,可还是来接我了!我怎么能让他等着?!小石头一急,“啊——”地就哭了!
岳夫子脸都黑了:你都多大了?!还哭?!
秦惟在院子外都听见了小石头的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往院子里走,他走得并不快,可到了屋门边还是眼前阵阵发黑,虚汗渗出额头,秦惟一手扶了门框,闭眼喘气。
小石头见叔叔这样,哭着跑到门边,双手抱了秦惟的腰:“叔叔!呜……叔叔……不用来接我了……呜……”他真怕叔叔出什么事!可是也真怕叔叔不来接他!
秦惟等着胸口的压力退些,呼吸急促地问:“小石头……为什么哭?”
岳夫子紧抿着嘴唇:“小石头年纪大了,你该教他些待人处世的礼仪规矩。”
秦惟拍着小石头的后背,对岳夫子抱歉地笑:“小石头很懂礼貌,从来不与人吵架,至于那些与人jiāo往的客套,日后就靠先生多加教诲了。”
岳夫子心说别看这位叔叔平时总像是只有半口气的样子,说出话来软中有硬,既护着了小石头,又给了自己个台阶。他嗽了一下嗓子,背着手点了下头。
小石头不哭了,秦惟轻推他:“走啦,我们回家。”
小石头也因为自己哭了而脸红,在秦惟的衣服上蹭了下脸,扶了秦惟不拄拐杖的胳膊,等秦惟转了身,极慢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