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盯着崔老头的眼睛,轻问:“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听说邵四爷已经死了,他的儿子……”
崔牢头觉得这书生的目光格外真诚,带着温暖关切的神qíng,让人愿意和这个书生多说会儿话,他哼哼一笑:“能有什么误会?邵四爷这些年赚了好多钱,京城里,邵家的碧云瓷最贵,你想想,别人能喜欢吗?听说好几个人出面证实邵家与太子的人关系亲密。这城里来了不少京城的人,都等着买邵家的生意……”
秦惟忽然想起来:“邵子茗不是和王大学士的女儿订婚了吗?王大学士是不是一个大官?他能不能替邵家洗白?毕竟,他的女儿不该嫁个谋反……”
崔牢头给了秦惟一个“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嫁什么嫁?王家退婚的帖子和抓人的差役前后脚到的,大概邵四爷才弄清王家为何退婚就被差役打死了。王大学士在京城肯定早就得到信了,着急上火地要把自己摘出去,怎么会替邵家说话?那不是犯傻吗?”
秦惟失神地说:“能定亲,怎么也该有些qíng意吧……”
崔牢头心道这个公子真够糊涂的!他教训道:“什么qíng意?你这人书都白读了?怎么不懂事体?大户人家定亲讲究的是两家门当户对,各有好处。邵家当初能高攀上王大学士,是因为日后太子登基,邵家就成了皇商,特供宫中,必成江南豪富之家。邵家选了王家,是因为王家在京城有根基,邵家能借之立足。现在邵家不成了,王家还不能退亲?”
秦惟猛想起过去曾听人说过中国古代的婚姻其实不讲爱qíng,谈qíng说爱那是不正经。稳定的婚姻源于家族的力量、女xing的绝对服从以及男方父母的接纳等等,少哪样都不行,唯独可以少qíng意。
秦惟脸色惨淡:如果那时他一意孤行,让邵子茗动心,两个人冲破樊笼,远走高飞,是不是就能让邵子茗躲过现在的一劫?可那样,就害了王家的小姐,而且,哪怕两个人在外面,邵子茗知道邵家入狱,肯定也会回来的吧……
老狱卒见秦惟极度失落的神qíng,觉得该帮着这个书生认清现实,又说道:“别说王大学士赶快与邵家断了,邵四爷一死,邵家上下的人都异口同声,说京城的生意只有邵四爷在联系着,邵家的事都是他做主,别人完全不知道!邵家就邵四爷一个反贼,现在的qíng形,该只邵四爷的儿子问斩,其他人都能流放了……”
秦惟晃悠了一下,眼睛立刻湿润了,哑声说:“他……他才多大?他什么都不知道……”
崔牢头以前见那些人犯的家属变颜变色的多了,可此时见书生脸色灰白,心中居然觉得这书生心地良善,实在可怜,说道:“我跟你说!你可别太凑近乎!谋反的案子,死刑不必等到秋后,也不必解押到京城,等口供一全,立时原籍问斩!”
秦惟一把抓住了崔牢头的衣袖,嘴唇几乎不动,在他肩头处悄声说:“我替他死!我有几十两银子,我全给你!你把我带进去!你一定能行!”
崔牢头看着书生眼中突然迸发出的亮光,胸中忽然有种陌生的qíng感——感动,可他马上冷道:“别说我做不到,就是我能做,你这么gān也没多少用!”
秦惟不放弃地低语:“怎么没用?!我替他死,他就能活……”
崔牢头哼一声:“不见得!他被抓时就被打断了双腿和脊柱,躺着不能动弹,他又死咬着他父亲没谋反,过堂时被上了刑……”
秦惟一下呆了:“子茗……他……他的母亲会多心疼……”
崔牢头摇头:“他母亲进了牢子当夜就死了……”
秦惟流着泪问:“为何?!”
崔牢头说:“为何?进来的女子哪个能免了被轻薄?他母亲知道邵四爷死了,要保清白,就撞了墙。所以,要我说啊,你替不了他,何况,他大概活不到砍头的时候,其实他早点死也是好事。”
秦惟从怀中袋子里又拿了把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崔牢头的手里,哽咽着说:“多谢你,请帮着我……看顾下我那子茗弟,别让他太受苦。”
崔牢头差点推回去,他一惊——他从来都是拿钱,怎么现在竟然不想收这钱?他是不是傻了?他攥住了银子,说道:“好啦,你去看看,以后来了,就提下我的名字,我接你进去。”收了钱帮这书生一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