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恩师的意思,他们曾多次商讨过国事。史上不立嫡的朝代,无不是在兄弟骨ròu的残杀中灭亡,只有遵循正统,捍卫圣人传承,才能保证朝代传递的平稳。嫡传制度是多少先贤从血的教训中学到的经验。他的老师出山辅佐太子,不是为了世俗的荣华富贵,而是认识到一旦太子不稳,二十多个皇子就会公然展开夺嫡之战,京城百官不知会有多少人卷入厮杀,国家的人才大量làng费不说,若是再牵扯入边境的武将,更会是一片血光,国将不国,生灵涂炭……
他背部挨了一刀,跌入水中后,又被she中了大腿。如果不是河水冰冷,他大概会因失血昏过去。他能幸存是因他从小就喜欢在山上寒泉聚成的水潭里游泳,几个师兄弟里面,他游得最好,而教会他游泳的二师兄却没能坚持到这里,早死在了五天前……
后面的几天,他受伤后不利于行,落入宵小之手,被人侮rǔ,都不曾让他气馁:他的命不再属于自己,他已经不只是方临洲!个人的生死荣rǔ,他早已置之度外!他必须活着,为恩师和几个师兄弟活下去,为了死在了路上的那百多侍卫活下去!他肩负着为他们报仇雪恨的责任!
他只遗憾自己为何喜读经典谋略,不曾研习武功,逃走只能靠耍心机,在下手时无力杀死人,惊动了别人,被追上……
方临洲咬了下牙——十七皇子是想去亲自动手吧?他真是安排得好巧妙!
方临洲想起过去听到的有关十七皇子的qíng况:十七皇子在摔伤之前变了脾气,竟然独宠一个相貌不扬的小厮,连带提拔了那个小厮的兄弟。摔伤之后,十七皇子大发雷霆,别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想来那就是他私自出城的时候!
一个“瘫在chuáng上的皇子”,料定了人们都知道他无能愚蠢,一段时间没有动静,无人生疑,竟然私自出京,截杀东宫侍卫护送的人,他何其大胆!
方临洲紧握了拳头:十七皇子回京后,假装伤势不愈,将屋子弄得臭气熏天,表面是个废物加废人,避开了所有的嫌疑,自己何尝不是也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十七皇子见到几个皇子接连被杀,怕他的所作所为bào露,就尽散仆从,当众与洪家了断,人前死遁,让太子背了个黑锅……此人如此yīn险诡秘!
方临洲心中充满了憎恨和厌恶!你将所有人都玩了,但我抓住了你的尾巴!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的罪行没有放过你!
面前的地图变得模糊,方临洲思索着:
十七皇子已然在人前假死,他会尽快出城还是会滞留在京城?
这次逃遁必然有洪家的援手!今天傍晚这最重要的一步,洪家公子甚至亲自到场为他帮衬!那次短暂的接触中,十七皇子在乡间对仆从、对里长夫妻、郎中,甚至小童,都礼貌温和,这如果是他的xing子,他对这样帮助了他的洪家必然更加qíng重,肯定不会冒险留在京城!何况,十七皇子胆大妄为,以前就敢装病出京,这次也一定会快上加快!——那么他一定是明天一早就到城门!
十七皇子既然看见了自己,定会伪装出城,他会扮成什么人?男扮女装?躺棺材里面?他最贴身的侍从是个瘸腿的中年人,可他会不会多带人?……
思绪间,方临洲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少年专注的面容——眉如远山,目含神光,嘴角的笑意浅淡若无,气质超然笃定,一豆灯光旁,宛如画中人物……
方临洲摇了下头,想起二师兄满身的血污,大师兄被砍在了一边的头颅,恩师垂死的目光……那张脸是杀手的脸!
方临洲对门口站着的太监缓慢地说道:“给城门的守军送个信,这几日要严查出城的人,尤其是中年的瘸子,有疑问就扣下人,带来让我鉴定。还有,让刑司派妇人协助,看可有男扮女装者。再,所有大形器具,如棺材衣箱等,一定要开启查看!……”他想起那个少年娴熟地上马,一手挽缰,一手将他拢在了身前……方临洲眨了下眼睛,说道:“注意所有的驴马,他想迅速逃逸,一定会骑马。将十七皇子府的几个宫人送往城门处,让他们帮着辨认……”
想到十七皇子府里只有五个宫人,可有十多个城门,方临洲说道:“尤其是东南,南门,东门,西门和西南门。”太监刚弯了腰,方临洲又说:“还有,如果是洪家出城的马车,每个人都要查看……”按理说,十七皇子该会让洪家调虎离山,可是随洪家出城也是十七皇子最安全的选择,十七皇子会放弃吗?现在十七皇子知道他已被识破,就该知道洪家必受监视,但万一这个人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