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霎时变得安静下来。
封九黎沉默了半晌,僵硬地笑了一声:“师兄,你不是在和我说笑吧?”
云梦尘看着他,一言不发,却是无言的肯定。
封九黎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成拳,君长舞每次来寻他时说的那些话再次浮现至他的脑海——
“你就是他!”
“你是姜黎山!是我哥哥的姜黎山!”
“你把锦之哥哥还给我!”
锦之。
一个荒谬的念头蓦然出现,封九黎哑声道:“那花无艳……”
“他不叫花无艳。”云梦尘苦笑着摇摇头,“他叫君长乐,就是君家四小姐说的锦之哥哥,那个对你qíng根深种的君长乐。”
“你为什么不早说!”封九黎浑身一震,猛然起身十指往前移探死死攥住云梦尘衣领,厉声质问他。桌上的酒杯酒盏随着他激烈的动作纷纷坠地,碎得零散。
“我说什么?说崇洛国的大将军,便是你一直在等姜黎山?”云梦尘笑着抬头,声音也渐渐拔高,“你已经忘记他了!即便你见过了他,你也记不得他是谁!”
封九黎怔怔地松开手。
是的,他根本就不记得他,君长乐如今在他眼中与陌生人并无一二,他甚至于收到缘贴后在牡丹阁那样羞rǔ他。
封九黎后退两步,僵直了脊背,面色清冷,高大的身躯在凄冷的夜色下竟透出些许无措,随后他便快步朝外走去,连御寒的大裘也来不及拿。
云梦尘大笑着看他离去,而后缓缓跪在地上,捂着眼睛低哭出声。
封九黎听君长舞和他说过姜黎山与君长乐的往事,听说她那冠盖京华的君家锦之如何qíng深,听她说那忘了他的姜黎山是多么薄qíng,他那时听着,却只当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故事般一笑而过,从未想过她说的都是些真实的,被他遗忘了的过往。
——可他已经不记得他了。
在世人眼中姜黎山和君长乐都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只有崇洛国的大将军封九黎,和诸华国第一美人花无艳——两个素无关系的人。
没有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样深刻的羁绊,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封九黎不由想起那日在牡丹阁,青年执着他的手一寸寸描摹着自己的眉眼,眼里满是期望他能忆起他的希冀微光。
再后来呢……
封九黎浑身绷紧,十指紧紧攥握成拳,纵身一跃,踏着桃树枝借力蹬上了那花栖楼。
屋里没有点灯,他闯进窗棂的动作带起的一阵风掀动了窗牗旁妃色的纱幔,但青年依旧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对来人一无所查。封九黎转身将窗户阖上,猎猎的风声也随之停止。
他走到chuáng沿边,小心地找了块空处坐下,手指数次搭上青年的眉眼处,而后又像碰到了燃得通红的烈炭陡然收回,惶惶放下,最后就这样守着青年,直到天明方才离去。
于是苏锦之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封九黎的进度值猛然跃到了75/100。
“宿主宿主!昨天封将军在你chuáng边坐了一夜诶!”零号激动地对苏锦之说道,“他是恢复记忆了吗?”
“应该不是,也许是云梦尘和他说了些什么。”苏锦之没有太过惊讶,封九黎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涨进度值,但这次进度涨肯定不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否则他不会天一亮就离开。
苏锦之撑着chuáng榻起身,踩着满地柔软暖和的地毯走到衣橱前,取出一件极为华丽的杏色的长衫来披到身上。那衣裳领襟间绣纹繁复,下摆和袖角细细绣着jīng致绝艳的姚huáng,外罩的长衫随风轻dàng微飘,如纱似雾,在清晨从南窗投she来的光晕绚烂成绮,更显得青年艳色无双,倾城祸水。
零号问他:“宿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一个坚qiáng的妖艳贱货。”苏锦之抚着自己眼角下方那颗朱红色哭痣笑了一声,他走到铜镜前,伸出收指轻轻抚着镜中人的面庞——淡色的唇,如雪的脸,那袭杏衣没有把他的气色衬好,反倒映得他脸色越发苍白羸弱。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没有多好,他每拯救一个人,病重程度就会减少一些。按理来说,他做完所有任务后完全治愈好自己是没问题的,但一号之前给他来了个7级的惩罚,几乎将这具原本就孱弱不堪身体bī入了绝境,若不是他后来一气呵成直接将云梦尘的进度值刷满了,恐怕他现在就只能做个躺在chuáng上的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