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天,杜洁才从里屋走出来,迷迷瞪瞪地问:“刚那俩是什么人呐?”
“哦,没事,客户,来谈旅游项目的。”王宁淡淡回答。
杜洁嗯了一声,慢慢走到茶几旁,髋关节置换的手术已经做了好些年,可她习惯了缓步慢行,坐在沙发上,她打量着儿子神qíng,带着几分小心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提起安安了?”
王宁眉头登时一皱:“您听差了,是团里有个重名的。”
杜洁讷讷点头:“我还以为他们是安安的同学呢。”
同学?王宁看着杜洁,也说不上此刻什么感觉。老妈到底还是太天真啊,都多少年过去了,除了高建峰,哪儿还有什么老师、同学来看过他们?!
要说当年事,他知道的并不详尽,对于王安这个哥哥,他印象也已越来越模糊。说实话,可能还不如高建峰来得亲切、清晰,毕竟有段时间,高建峰每个月都会来他们家,送些吃的、用的。直到后来去当兵,隔三差五也还是会打电话来问候。而那时候,他已经能带团赚钱了,家里条件改善许多,渐渐地,高建峰才不再送钱和送东西过来。
小时候,他一度觉得能有高建峰这样的大哥挺不错,还曾幻想过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那可比王安酷多了。记忆里,他那个亲哥整天处于梦游状态,经常莫名其妙的笑,又莫名其妙的哭,再不然就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王安自杀的那天,他还在上学,等到晚上回家,人已经被拉走了,没让他再瞧见。他当时并不觉得多伤心,看着老妈哭得死去活来,反倒质疑过自己是不是太冷血,可兄弟俩没有沟通、没有jiāo流,他甚至感觉不出家里少了这么个人能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呢,他试着问过老妈,自己也隐隐约约猜出一些,他哥是双xing人,不上学则是因为主动退学,但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小孩连义务教育都无法完成?他能想到的,也无非是遭遇了集体排斥、甚至侮rǔ欺凌。
所以高建峰到底为什么要照顾他们母子,这是他长大以后,不止一次地想过的问题。为事了补偿?还是因为和王安真是好朋友?倘若是后者,他哥活着的时候怎么又不见高建峰来看过?
这些都是疑团,无奈老妈三缄其口,每回一提王安,她都会以梦魇为借口岔开话题。
就好比现在。
王宁剥好一只橘子,递给杜洁,状似随意地问:“您最近又想起我哥了?”
杜洁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刚听差了,问一句而已。都多长时间了,我老想那些gān嘛,咱这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
日子好好的……王宁听着,心里忽然一阵发涩,老妈不会上网,就算外头闹得天翻地覆她也毫不知qíng,而一个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她除了伤心梦魇,却没法再有任何作为。
“妈,我哥当年究竟因为什么退学的?”
杜洁愣了愣,因为什么,王安从没说过,她是从老师嘴里听到了支离破碎的真相。彼时除了抱歉,老师对集体行为也很无奈,年轻的女教师缺乏经验,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局面,唯有劝说她把孩子先领回去,等过段时间调整好心qíng再转学,兴许就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之后遇到高建峰,她也没有再去问过,高建峰那会儿不过是个少年人,就算当年随大流欺负过安安,后来做的一切也是明显在补偿,面对儿子的同龄人,和儿子多少还有牵扯,她实在狠不下心再去苛责。
何况整件事,最该负责任的其实是她这个当妈的,那会儿她要养家,还要照顾更小的王宁,财力jīng力都十分有限,哪还有能耐再去替儿子讨什么公道?
是以这么多年她不愿提,多少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她无数次地宽慰自己,只要王宁好好的,她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杜洁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你问这gān嘛?就是学校里有点小矛盾,安安心思重,想不开就不愿意去了。”
王宁:“是吗?那峰哥应该知道具体是什么矛盾吧?”
杜洁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建峰那么忙,你可别去瞎问八问的。他和你哥关系好,后来才来看咱们的,可不兴给人家找麻烦啊。”
麻烦吗?现如今还有什么麻烦是他高建峰摆不平的?
况且只要肯花钱,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