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昭听到应雪堂语气温柔,心里欢喜得不行,仿佛那场梦还没醒似的,顺著他的话接道:“也是,师兄功夫那麽厉害,也打不过肖枕梦,如果易夫人自己去送,肯定一出手就败了。”
应雪堂眉头微皱,抬起手,捏著顾怀昭腮边ròu说:“我打不过肖枕梦?嗯?”
顾怀昭被他捏得微疼,呆在那里,一时间心跳如鼓。应雪堂松开手,又摊平几张新纸,低声道:“他们还想看剑谱,就算有怒气,也会撒在肖枕梦身上。”
第26章
说著,提笔蘸了墨汁,低头写了起来。顾怀昭凑过去看,认得是无双剑谱的剑诀,上一世师兄才一句一句教过他,转眼已是一辈子了。
应雪堂文不加点地写完开头几句,笔速忽然慢了下来,垂目细思半晌,才写寥寥数笔,讲内力如何从肩井xué运转至腕部太渊xué的时候尤其字斟句酌。
顾怀昭以为他忘了,几度想脱口而出,又怕师兄来问,只好捏著墨锭,眼巴巴地替他磨墨。
应雪堂在纸上写:气达关门,意沈中注。
顾怀昭看到他笔势,已经在心里先一步默念了出来:气达关门,意沈中注。
应雪堂在纸上写: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顾怀昭跟著默念: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他一时间心神飘忽,仿佛还跟应师兄凑在树下,在清凉如水的晨风中一同练剑,耳边是师兄在口述剑诀。点剑而起,心有天地;凝剑而立,落叶纷崩。收剑於怀,乾坤在抱;仗剑横空,搏天一击……应雪堂看见顾怀昭嘴唇翕动,口里念念有词的模样,眸光微闪,把宣纸往里挪了几分,笑道:“顾师弟,这不是写给你看的。”
顾怀昭犹沈浸在树荫斑驳,剑光如虹的往事里,被应雪堂这麽一说,人猛地醒了过来,往後连退几步,喃喃说了句:“对不住,师兄,对不住,我一时昏了头。”
应雪堂低头把剩下的剑诀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照著抄写了四五张,折好塞入怀中,然後才道:“之前偷学的剑招,也不要再练了。”
顾怀昭点头称是,人却魂不守舍。
“这套剑法jīng妙得很,没人好好教你,你自己只学个皮毛,练错一字半句,以後有的你头疼,”应雪堂一面劝诫,一面收拾好笔墨,发现顾怀昭心不在焉,不禁出声唤道:“顾师弟?”
顾怀昭这才回过神来,拿左手握住右手,慢慢使上力气,捏得右手腕骨啪啪作响。
应雪堂吃了一惊,把他左手qiáng行拉开,厉声喝道:“顾怀昭!你这是做什麽?”
顾怀昭怔怔看著他,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发著光,溢满灼灼的qíng意:“应师兄,不是让我不要再练,偷学来的……”
他说的极慢,连嘴唇都微微发白,竟是没办法好好说完这句话。
应雪堂却已经懂了,好半天,才勉qiáng挤出一丝冷笑:“师弟未免把我想得太过恶毒,我可没有想过,让你自废武功。”
应雪堂说到最後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fèng中挤出。正值门外有人叩门,他把顾怀昭往chuáng上一推,一挑帘钩,把左右chuáng帘拉拢了,这才含著怨气把门打开。
门外是易三娘的姘头,收了信,来打探虚实的,应雪堂qiáng忍著怒气应付了一番,把人送出驿站。一切qíng况都如他所料,除了顾怀昭。
等他回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
应雪堂在屋里匆匆扫了一圈,再往chuáng上一摸,见被褥冰凉,一纵身到了窗边,推开木窗。楼下马圈里只剩下一匹马。
他在屋里几乎坐不住,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在凤城客栈的时候,顾怀昭穿著粗布衣衫,顶著风,背著长剑走进来,跟小二打探他的模样。那人千里迢迢,为见自己一面而来,怎麽会说走就走。
顾怀昭这一去,半夜才回来。
他在城里转了几圈,拿身上的碎银,找厨子专门做了几道应雪堂爱吃的菜,拿食盒装著,一路夹紧马腹,赶回驿站。
他见客房里黑灯瞎火的,从怀里摸出火褶子,把油灯点著了,然後才借著灯火,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到桌上,嘴里喊著:“师兄,来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菜。”
应雪堂靠在窗边,怀里抱著长剑,仍闭目坐著。
顾怀昭走过去,发现应雪堂额角全是冷汗,踟蹰半晌,大著胆子,用袖口替他拭了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