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_作者:眉如黛(25)

2017-09-13 眉如黛

  两人抛开芥蒂,一同把地上的碎瓷打扫gān净,又商议了一阵回紫阳山的行程,夜色将尽时分才陆续躺下。

  顾怀昭睡在里chuáng,竭力给应雪堂腾出大半个chuáng位,正苦苦寻觅周公的时候,忽然听见应雪堂解外袍的悉索声响,没多久,木榻便一沈。

  应雪堂翻身上榻,侧著身看了顾怀昭一会,以为自家师弟睡熟了,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这才拔出发上木簪,散发睡了。

  第28章

  顾怀昭一下子睡意全消。

  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披了件外袍,靠到窗边,在夜风中枯站了一宿。

  徐徐凉风扑面而来,chuī得衣衫鼓风,不住地拍打身躯,直到天光破晓的时候,顾怀昭脸上的燥热仍不肯褪下。

  两人之间,究竟算是何种关系?

  因为再世为人,知道应师兄来日会飞huáng腾达,所以跟前跟後,嘘寒温暖,换来日生死大劫,沾末微一点光?

  因为历经生死,看过冷暖人qíng,忘不了那人的种种恩惠,所以投桃报李,愿意拿血ròu身躯一点颜面,解他百忧?

  顾怀昭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血脉贲张,心跳一声快似一声。

  他把所有的赌筹压在应雪堂这一注上,死期越近,越是抱著佛脚供奉香火,一呼一吸都如履薄冰。

  他把所有的心意投在应雪堂这一注上,不问死期,为他挡刀伤剑伤,挡白衣上可能沾染的尘埃。

  那既是他平生最市侩,最贪生惜命的盘算,也是他最滚烫、最舍生忘死的一念。

  那是他一双眼睛,整个世界,住进的唯一一个人,是他的最卑微和最不卑微。

  只怕说喜欢,倒还是轻的了……

  顾怀昭想到应雪堂那浅浅一吻,只觉得血液尽沸,手足无措,可再一细想,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师兄为什麽会有此举动,只以为是肖枕梦那柄紫竹箫另有什麽蹊跷之处,这样一想,心又渐渐地冷了下来。

  顾怀昭chuī著夜风,自顾自地出了一会神,又猛地惊醒过来,慌慌张张地走到chuáng边,替应雪堂细细把起脉来。可他只知武功,不通医理,号了半天,也只号出气血两通,脉象平稳来。

  应雪堂仍闭著眼睛,脸上落著两抹扇形的yīn影,肤色莹白如玉,五官没有半点瑕疵。只怕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穷极一生,也雕不出这样一张脸来。

  顾怀昭握著应雪堂的手腕偷偷看了几眼,只觉得师兄这样披散长发,闭目躺著,敛去浑身气势,倒像是容貌极美的女子一般,竟是有些看痴了。可没等他再多握片刻,应雪堂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顾怀昭看应雪堂眸色清明,不知醒了多久,吓得连退几步,颤声道:“师兄,我、我……”

  他话说到一半,有心想问问紫竹箫的事,又怕吓著师兄,话锋仓促一转,红著脸道:“我,只是想,握握、握握手……”

  应雪堂望著他,乌青色的眼瞳中倒映著顾怀昭缩小的身影,人并不动怒,反倒和颜悦色地一笑:“你握吧。”

  顾怀昭顿时呆住了,他看著应雪堂,又想起在榻上假寐时,嘴唇上冰凉柔软的触觉。

  应雪堂见他不动,眼中光华流转,竟把手抬了抬,送到顾怀昭面前,轻声道:“握著啊。”

  顾怀昭闭了闭眼睛,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师兄,发现应雪堂确实在笑。

  那人笑得一派君子气度,伸著手,像猛shòu藏起掌fèng间的利爪。

  顾怀昭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应雪堂的手腕,只觉得师兄眼中光芒太炽,过了片刻,应雪堂才静静垂下眼睑,喃喃笑道:“最近出了许多事,都不好应付,我再多睡片刻。”

  顾怀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後才发现应雪堂就著这个姿势打起盹来。

  顾怀昭站得太久,双腿颤颤,又坚持了半刻,实在忍不住单手抽过一张jiāo椅,坐在chuáng边,换了个姿势,应雪堂闭著眼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师父在後山给我划了个院子,有好花素酒,等回了紫阳山,师弟记得常来走动。”

  顾怀昭虽然满口答应,可一回紫阳山,便被苗战禁足思过三个月,真正动身的时候,应雪堂院子里的花已经谢了个gān净。

  顾怀昭前世因缘际会,也到那里造访过一回,此时循著上辈子的记忆寻过去,只觉应雪堂住的地方太过僻静。原本的huáng泥山道几乎被野糙覆盖,小路尽头用灌木倒刺围出一个院落,盖了几间瓦房,由於地势极高,坐落云海之间,才凭空多出几分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