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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朔原本打算回府之后亲自安排人送顾云羡出城,谁知回去之后却听说她一大早便和兰溪长公主一起坐车离开了,临走前留下话来,说谢过崔大人的照拂。
崔朔有些怅然若失,却又觉得轻松。
他们如今本就不该见面。人言可畏,彼此的身份是逾越不了的鸿沟,而他对她的感qíng却像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稍有不慎便会把两人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还是不见的好。
他蹲在池塘边,拾起那个漂浮的花灯,看着灯中jīng巧的三层小楼,眼前又浮起那个少女的脸。
那时候她说,想要有一艘大船,可以和亲人一起生活在上面,他便在之后的时间里亲手做了这只花灯。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握不住她的手,也不能把这承载着他心血的灯送给她。
他的心意,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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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从上车起便一直没有说话。姬洛微见她靠在软垫上双眼微眯,只当她昨夜没睡好,遂识趣地没有吵她。
顾云羡感觉到车身轻微的颠簸,左手不自觉攥紧身下软垫的流苏。
昨晚的所见所想都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làng。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影卫把花灯放回原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若无其事地回到房中。
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只有那个可怕的猜测一直在她脑海里翻腾,折磨着她的每一寸体肤。
她不敢想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又错过了什么。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就算那些事qíng都是真的,现在也无济于事。
她的命运,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不会有别的可能。
她不能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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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年七月,新政推行已满四年。从最初的多方受阻,到如今的政令畅通,皇帝和崔朔终于初步实现了他们隐忍多年的心愿。
大批昏聩无用的官员被裁撤,松懈的军备得到改善,国库也充盈起来。稍加时日,再现中宗、文宗两位皇帝在位时的清明朝纲也不是不可能。
朝臣们歌功颂德的奏章送上来那天晚上,皇帝破例召了崔朔入宫。
沉香亭内,皇帝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这杯酒,敬我俩的少年之志。”
崔朔含笑接过玉觥,一饮而尽。
多年前,两个胸有沟壑却都郁郁不得志的男子在煜都西市的酒肆内一见如故。他们在月色下饮酒,指点江山,就此在心中定下了那个漫长的约定。
多年以后,他们并肩立在这帝国权力的巅峰,感受着理想终于实现的快意。
此生为丈夫,仓促数十年。他们已不负这万里河山,不负这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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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年八月,在宋齐的反复要求之下,皇帝终于降旨,召回在行宫养病多年的皇后及皇五子。
顾云羡在离开五年之后,带着她的儿子一起回到了皇宫。
六宫妃嫔在宫门处恭迎,凤辇慢慢停下,鎏金翔凤图案的车门打开。
顾云羡踩着马凳子下了马车,然后转身,小心地牵住阿桓的右手。
阿桓学着母亲的样子,一脚踩在马凳子上,然后跳到了地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顾云羡回头,朝跪地行礼的众人含笑道:“可。”
众人起身,顾云羡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有些感慨。
一别五年,从前的毓昭仪已经晋了惠妃,泠淑仪则是淑妃,都跪在人群的前方。这两人有如今的位分顾云羡并不惊讶,让她吃惊的却是繁素。
她离宫时,她还是协理六宫的贵姬,可她回来时,她竟已经是执掌大权的贵妃。原本在她上头的沈竹央、朱镜如都被她压到了下面。
从前的庄贵姬、如今的尹贵妃带着六宫众人走到顾云羡面前,微风中,她头上的步摇胡乱颤动,一如她复杂的心qíng。一把握住顾云羡的手,她眼中含泪,欣喜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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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顾云羡看着尹繁素笑道:“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我在温泉宫里,听说你一路扶摇直上,心中真是好奇。”
尹繁素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有今日,全托了姐姐的福。没有别的原因。”
“托我的福?”顾云羡挑眉。
“自打当初夺子一事之后,陛下就与沈竹央隔阂,几乎不去看她,偶尔见面也是说说话就走。朱姐姐又是那样冷淡的xing子,从不与人争什么。可这宫里的事物总要有人打理,顺着排下来,也就臣妾的身份够资格,所以慢慢的便都jiāo给臣妾去处理了。”尹繁素道,“您走的第二年,前朝就开始推行新政,陛下忙得跟什么似的,常常几个月都不来后宫一趟。大家没有圣宠可争,也就安分下来了。臣妾便每日照顾阿杭、打点宫务,等着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