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妻子从未说出口的表白,魏其能的心感受到了迟来的钝痛。
他也喜欢意气风发的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活出个样子来,于是整天呼朋唤友、豪qíng万丈,也不管自己想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傻愣傻愣的,认定了的事就去做!
可惜那接踵而至的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一蹶不振。
妻子失望、故友灰心,都是因为他没能重新爬起来。
魏其能说:“对不起。”
离开民政局后魏其能漫无目的地在市区走了一会儿,看着两旁蔚然成荫的树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
他逃离得太久,这个城市对他而言已经太陌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只能拿底下那些人出气的“魏阎王”,这个城市曾经给过他的勇气、赋予过他使命感和人生理想,早就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
魏其能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捂住自己的脸。
就这么坐了许久,魏其能回到已经没有人住在里面的老宅。他拿起电话打到了关家,打算问问郑驰乐和关靖泽这两天就想不想去岚山。
关家这边的事qíng还没完全解决好,无论关振远怎么邀请郑存汉,这个执拗的老头都不肯住进关家。
关振远只好亲自把他送到吴氏诊所里。
吴弃疾准备开诊所时把后面那个可以住人的院子也租了下来,里头空房挺多,院子离还栽上了药糙,也不知他是怎么养的,放眼看去绿油油碧溜溜,要多喜人就有多喜人,感觉空气比外头新鲜几分。
关振远看过以后说道:“难怪爸他坚持要住这边,我都想住过来了。”
吴弃疾笑着说:“这都是我徒弟在打理。”
这时童欢庆跑了过来,说:“师父!有病人!”
吴弃疾虽然挺想和关振远打好关系,可他的本职毕竟还是医生,舍本逐末是最要不得的事!他朝关振远抱歉地一笑:“我出去看看,要不让乐乐带你去会客厅那边喝杯茶吧。”
关振远说:“没问题,你忙你的。”
郑驰乐这个小跟屁虫顿时来了jīng神:“走,姐夫我去给你泡茶!”
关靖泽嗤之以鼻:“狗腿。”
郑驰乐:“……”
郑彤正在给郑存汉整理住处,看到郑存汉也想动手,连忙说:“爸你别忙活了,出去晒晒太阳吧。”
被吴弃疾留下来帮忙的童欢庆附和:“没错,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别看童欢庆长得圆圆胖胖、活像个喜庆的弥勒佛,实际上他gān活比谁都要顺溜,一双手也非常灵巧。
他见郑存汉不打算出去,立刻自来熟地搭话:“郑爷爷你今年几岁了?”
郑存汉说:“几岁?五十有九了。”
童欢庆说:“哟,跟我爷爷同岁!我爷爷年轻时还碰到过鬼子,吓得他把挑着的猪都扔了,急匆匆地往家里躲。每次他说起来我都觉得特别刺激!郑爷爷你见过鬼子吗?”
郑存汉跟其他老人不一样,他一向沉默寡言,不爱提起自己以前的事。可听到童欢庆那咋咋呼呼的语气,他居然开了口:“见过,当然见过,我还扛着枪跟他们打过硬仗。”
童欢庆两眼一亮:“您能给我说说吗!”
郑存汉从来不觉得那时候的回忆是可以拿来当谈资的东西。
在那个黑暗的时期他认识了不少人,有些怀着满腔热血、有些满心惊惧、有些慨然赴死、有些力求自保……无论心里有着怎么样的挣扎或者决心,最后的结局都是客死他乡,连尸骨都不知道埋葬在哪里。
郑存汉那时出了名的狠,如果要为了全局放弃营救一部分战友他根本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就连亲手毙掉自己人他都不会觉得为难。
结果有一回他把自己的挚友扔在敌军包围圈里,结果对方杀出重围、立下大功,从此他在辖下的部队里威信尽失,走路时都会被指点着议论。
郑存汉在战后独自回了老家,他跟家里的关系又不好,就带着女儿独居一处。他的脾气在战争里变得很bào躁,连乖巧懂事的女儿都免不了他的怒骂,要不是他还能克制自己,恐怕会演变成家庭bào力。
得知郑彤怀孕的时候,他真有种亲手把那个父不详的孩子弄掉,可看到郑彤泪流满面哀求自己的时候,郑存汉又狠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