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持禅杖往门口走去,龙飞安从他身上瞧不见任何像样的法器和符咒。
季三昧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前辈蹲守了这些时日,怎么不去一显身手?”
龙飞安被季三昧怼得心浮气躁,脱口道:“没有降妖符,怎么捉?谁来捉?”
沈伐石瞟了他一眼:“我来捉。”
季三昧被这语气平淡的三个字勾得神魂颠倒。
每次沈伐石总能用简单的几个字勾得季三昧不行不行,以至于以前每次和沈伐石吃虾,看到沈伐石剥掉虾壳,掏出虾的脑子,再送到季三昧碗里的时候,他都觉得,这脑内空空的虾跟面对沈伐石的自己没什么两样。
季三昧痴望了半晌沈伐石的背影,才埋下身来,跪坐在鬼车身旁,眼中闪过一片纷繁的朱砂色符纹。
他伏下身来,贴在鬼车的耳边,絮絮地说了些什么。
——龙飞安的确是成事不足,他甚至没有检查过这只鬼车是否死透了,就将她带进了许宅之中。
不过正好,他有话想问问这只鬼车。
此时,从季三昧身后投来了四道诡谲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剐过他的后背。
随后,四道目光在空中jiāo错纠缠在了一起。
许泰和龙飞安对视了一眼,许泰咧开了憨厚的唇,对龙飞安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32章 螽斯(二十一)
上次遭遇鬼车, 沈伐石一颗心牵绊着黑暗中乱跑的季三昧, 毫无战意。
现在季三昧能从他飞扬的僧绡袂角中读出嗜血的气息。
……这不大像他。
沈家三郎从来不是见不得血的娇郎, 昔日,他率部yù攻打一支一百余人的妖道流匪,孙家却把一个酒囊饭袋的表亲塞入其门下做先锋官。这人胆薄皮厚, 才刚一瞅见妖道的踪影就拖甲曳兵而走,且忘记了用灵石通报这一qíng况,使得妖道们逃入深山之中, 设下伏击, 另一支修士队伍死伤过半,青年修士们满身污血地躺在帐前, 一字排开,内丹碎裂, 死不瞑目。
孙大少不仅不惶不急,坦然回营, 还对当时刚刚年满十八的沈伐石大放厥词:“总督,我虽纵走了那些妖道,可为您保全了一百名修士的xing命。”
坐在案后的沈伐石微弹眼皮, 停墨搁笔:“你保全了一百名修士, 又为何要带回多余的一百零一人?”
孙大少没能嚼出话里的味道,却先被沈伐石的眼神bī得不能呼吸,那双眼眼底透着深不见底的黑,在虹膜里横平竖直地划着一道血气森森的深渊。
沈伐石的话等同于军令,但是没人妄动。
这位孙大少靠着姓氏, 就算落在妖道们手里也能保一条命。
但有人不怕。
王传灯肩扛火镰,走上前,扯着人的后领就往外扯:“孙大少,一会儿见到黑白无常的时候,希望你跑得和刚才一样利索。”
孙大少张口结舌地尿了一路,到了帐门口才想起来挣扎:“姓沈的,你无权处置我!我伯父是孙无量!”
沈伐石淡淡的:“那你记住,我是沈伐石,如果死后化魂,就来找我,我让你再死一次。”
他又说:“传灯,一会儿去门口的苞米地里砍十株紫玉苞米带回来。”
王传灯用镰刃挑开帐幕,自然道:“是,总督。”
一刻钟后,王传灯提着沾着苞米穗儿的火镰、一颗人头以及十株苞米踏入营帐。
季三昧听到几个同去捉妖历练的狐朋狗友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炭火中翻烤着几只苞米。
他心中并无半分讶异。
沈伐石从小体气兼修,为的可不是逍遥于尘世之外。
世上妖孽横行,他的双手不可能不沾血。
只是,时隔几年,再面临杀伐关头,季三昧却发现,沈伐石周身翻腾着一种叫做“同归于尽”的澎湃煞气,甚至让季三昧都觉得有些冷。
……活像是一只护崽炸毛的老母jī。
季三昧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知道,几只鬼车还不至于难为住他未来的男人,所以他放心地贴在昏厥倒地的女人耳边,喁喁细言,如qíng人耳语。
听着他柔和的话语,女人身上的鳞甲动了动,泛着锐光的尖端竟然慢慢合拢起来,折成一个安全的钝面,季三昧把手抚在那片鳞甲之上,眼中缱绻qíng柔,在沈伐石禅杖盈空的沸反声中,温柔低语声仍然准确地一字字传入女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