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八百里快马,替朕带一道口谕去雁门关,告诉席北舟,如果他一年之内不能将北狄的胡人赶出朕的疆土,就提头来见。”
众人的头埋得更低,只抖着声儿应了声“是”。
万皓冉盛满怒意的眸子冷冷扫过几个大臣,终是不耐地挥手,吐出三个言简意赅的字来,“都滚吧。”
几人又是深深叩首,这才从地上站起了身子,猫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议事厅霎时间冷寂下来,他缓缓合眸叹出一口气来,呼出的白烟在半空中袅袅散去。
这是万朝立国三百余年来的最惨重的一次战役,该死的胡人。
……
立冬已至,敬事房将过冬的衣物按着一定的量度,给各个宫送了去,而今年最好的一批苏绣,则全都送到了兰陵宫。
韩德扬了扬拂子,朝那抹高挑瘦削的人影笑着,恭敬道,“娘娘,这是今年新到的苏绣,奴才已命人照着娘娘的身量尺寸,悉数制成了锦缎小袄子,请娘娘过目。”
南泱披着一身月白色的狐狸毛披风,手中捂着个温热的汤婆子,面带一丝难色道,“有劳韩公公了,只是苏绣珍贵,今次全都送到了我这儿来,其它宫的娘娘小主若晓得了,怕是要恼我了。”
韩德却仍是笑,躬身回道,“回娘娘,历来这些衣物用度的发放,都是由中宫娘娘一手安排,只如今中宫之位尚缺,是以奴才便去请示了皇上,将苏绣都送到您这儿,可都是皇上的意思。”
中宫便是皇后,却因顾念着她曾是废后,便避开了这个称谓,南泱心头一笑,这皇宫里哪里有不聪明的人,口中便道,“原来如此,既是皇上意思,那劳烦公公替我好生谢谢皇上的厚爱。”
“……”韩德又是一个躬身,恭敬道,“奴才告退。”
南泱微微颔首,明溪立时便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了个翠玉坠子递到了韩德手中,笑道,“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他双手将坠子接过,复又朝着南泱行了个礼,“奴才多谢娘娘赏赐。”接着方才旋过身子,大步迈出了兰陵宫的宫门。
望着韩德等人远去的身影,南泱面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几分,明溪眼风不经意地一瞥,见她面色有异,便轻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秀眉微蹙,额间的红莲亦随之皱起,忧心道,“皇上待我如此好,这批苏绣竟连凝锦斋都没分得一匹,许茹茜可是已近临盆的人……如此风头,并不是桩好事。”
明溪闻言也是一声轻叹,柔声安慰她道,“娘娘,黎妃同笙贵嫔jiāo好,她失势,许茹茜受些牵累是难免的。况且,如今宫里谁不知您宠冠六宫,旁人眼红是不可避免的,您就别想太多了。”
南泱耳中听入“宠冠六宫”四字,心中不禁一滞。
是啊,诤妃,黎妃,都已经被她一一铲除,许茹茜也因着黎妃之事被皇帝冷落,尽管腹中的皇嗣临产,皇帝都甚少去探望,她过去的敌人似乎都倒下了,她自然成了笑到最后的人,可是曾经jiāo好的许茹茜与她反目,晨曦也惨遭毁容,心灰意冷出宫为尼,葬送了太多的人命人心,代价着实太大。
况且后宫中从来不缺女人,江璃蓉那句话说得很对,今日不是敌人,那明日呢?后日呢?如今的一切都不过爱。书。楼。发。布。是暂时的安稳罢了。
为了活,为了活得安稳,她也必须学会先下手为qiáng。
思及此,心中又升起一股悲凉,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北风平地chuī起,直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怀中的汤婆子也似乎没了温度似的,冷得瘆人。
明溪眉眼中浮起一丝心疼不忍,轻声道,“娘娘,起风了,咱们进屋吧。”
南泱抬眼望向身旁清丽柔婉的女子,心底不禁一暖,唇角便又勾起一丝笑意,还好,明溪还在,这个永远待她如亲姐妹的人还在她身旁,真好。
……
皇帝踏出广陵宫的议事厅时,正是传晚膳的时辰。
江路德伸长着脖子一番打望,一眼瞧见那抹夜色里格外突兀的月白身影,朝着身后端着晚膳的宫娥内监一个招手,脚下步子一动便领着几人躬着身子小跑过去,恭敬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清冷如潭的眸子扫了一眼江路德,皇帝沉沉道了句,“去兰陵宫用吧。”说罢便朝着兰陵宫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