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回清凉亭里出的事,沉锦一连好些日子都jīng神不佳,成日对着窗外独自chuī笛,曲调声声哀婉缠绵,然而却再也无人相和了。这令她感到不安,司业分明曾说过,会在宫外守着她,一连数日听不见他的笛声,该不会……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心中焦灼不安。然而再不安也无计可施,她身处这四面红墙高瓦之中,与世隔绝,别说是见司业一面,就连想探听他的消息都不可能。
皇后心烦意乱,曲子从双唇间流淌出居然有些走调,她两腮发酸,只觉得胸口又闷又堵,索xing将玉笛扔在了一旁,侧目看了眼窗外,见阳光明媚天气晴好,因喊了一声寿儿,吩咐道:“咱们去外面转转。”
寿儿应个是过来扶沉锦,她不愿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只带了几个随侍的宫女内官便出了门,一行人往万花园走。
盛chūn之中,一路不乏莺声燕语婉转啼鸣,这样大好的风光,稍稍缓解了抑郁的心qíng。她眉宇渐舒,抬眼朝远方看了看,太液池遥遥映入眼帘。
上回来是晚间,又是同慕容弋一道,她没有心qíng,也来不及细细欣赏,此时得见,顿觉美不胜收。
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皆是一色,湖蓝碧绿,倒影生光。三月间,沿岸有垂杨碧柳,盈盈袅袅,枝叶新嫩,舒展了一丝鹅huáng翠绿,像是美人jīng心描绘的黛眉,千条万条绿玉丝绦垂落,随风微拂,像极女子的裙摆翩迁。
寿儿在一旁看了,不禁啧啧兴叹,“贺知章说‘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过去只在书里见过,没曾想天底下真有这样好看的景致。大胤的皇宫不仅气派堂皇,也颇有盎然诗意么。”
沉锦听了捂着嘴笑,“我还当你只喜欢看话本呢。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丫头还挺懂诗的么。”
寿儿见她打趣自己,不禁双颊一红,不乐意道:“娘娘您就知道取笑奴婢。”说着声音压得低低的,咕哝说,“你自己还不是喜欢看话本,反过来说别人……”
她装模作样地咦了一声,将右手往耳朵边上一放,扬声道:“你说什么?来,说大声点儿,我没听清。”
寿儿却悻悻笑了,gān巴巴道没什么。
宁毓见沉锦面色欢喜,心中也暗暗高兴,仰唇笑起来,搡了把寿儿的肩膀说:“我也不知道你对诗词歌赋还挺有研究,小丫头藏得颇深哪,什么时候咱们也来行个酒令,让你好好展示展示?”
寿儿被她们两人一人一句说得面红耳赤,嘟起嘴道:“姑姑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我不就是说了一句贺知章的咏柳么,至于么你们……”
三个年轻的姑娘,平日里被深宫中的条条框框禁锢得死死的,难得能有这样轻松的时候。沉锦心qíng愉悦,提起裙摆往太液池边上走,双手撑着栏杆仰起小脸,新柳娇花,池畔chuī拂过的凉风染着花香水气,令人心神dàng漾,如置身朝露晨曦之间。
倏的,葱根般的指尖一松,素兰手巾在风中盘旋了一个圈儿,轻轻落入了太液池中。
沉锦发出一声惊呼,引得一众宫人纷纷探首过来,宁毓连声道:“娘娘怎么了?”
她很着急,伸手指了指池面,“方才一个不留神,把手巾落下去了。”
宁毓也皱起眉,看着那手巾问她,“这方手巾,似乎是娘娘出嫁前,皇后给您的吧……”
“是啊。”若是旁的手巾,落了也便落了,可这是慈家给她的东西,她很懊丧,急得在原地踱来踱去,口里道:“手巾落在太液池里,这可如何是好。”
忽地双眸一亮,她转过头去看那几个小太监,问道:“你们有没有人会游水?”
那几个年轻的内官都是旱鸭子,听皇后这么一问,纷纷愁眉苦脸,朝她道:“娘娘手巾落了,奴才们也着急,可咱们都不懂水xing……”
既然都不会水,总不能拎着他们往池子里扔。沉锦咬咬下唇,忽然又想出一个办法来,朝那几个内官吩咐:“你们去给本宫寻一个长杆子过来,要很长很长的那种。”
几个小太监应个是,脚下的步子将将要迈开,寿儿却指着太液池惊乍乍地叫了起来,欣喜道:“不必了娘娘,您快看!”
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烟波浩渺的水面上远远飘来一叶轻舟,船头立着一个身量修长的青衣男子,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容貌,只看见他将手中的长蒿支出来,轻而易举便勾住了漂浮在池面上的手巾,又将小舟朝着她们的方向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