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业来了么?知道她离开了禁宫,于是跟着来了嶂山?她不解,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可是如果他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和她相见呢?松风园的守卫虽森严,可地处深山,布防并不及大胤宫,在禁中时他尚且能与她相见,为什么此时不呢?
有时觉得司业是个狠心的人,能硬下心肠将她只身一人扔在大胤的禁宫,可转念又觉得他其实也没有第二条路。
一番胡思乱想,笛声却已经戛然而止了,收势空远,回音在山坳间起伏不绝。
沉锦怅然若失,心头空空的,她抚了抚额角,觉得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一番。她想单独静一静,因屏退了宁毓只身一人漫无目的在松风园中闲逛。
到底是皇家林园,虽地处深山也分毫不减其宏伟大气。相传修筑松风园,是由开国皇帝慕容千赫亲手绘图,园中一梁一柱皆尽显慕容氏的铮铮风骨,俯仰天地,傲视群山。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忽见眼前有一处蜿蜒的小溪,溪水很浅,然而清澈见底,水底有五彩石,在日光下斑斓夺目,鱼戏其中,往来翕忽,好不恣意欢喜。
皇后到底是个只有十七的小姑娘,童心未泯,此时骤然起了玩心,左右看了看,索xing脱了鞋袜两手拎着,赤着双足踩了进去。
凉意沁心,令人神清气慡,水底的石头早已被侵磨得圆润光滑,并不硌人,小鱼儿摆着鳍尾从她洁如白玉的双足边游过去。
自幼被禁锢在深宫当中,难得能这样恣意妄为。她觉得心qíng大好,不由仰唇笑起来,沿着小溪边上一路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时周遭景致陌生,已不知身在何处。沉锦暗叫一声糟糕,皱着眉急得跺脚--方才玩儿得太尽兴,如今倒好,迷路了!
正慌张,不远处却轻飘飘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慵懒倦怠,声线却清冷流丽:“南唐后主有词云:‘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说的是佳人深夜偷见檀郎。”
沉锦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崴险些栽进水里,急急忙忙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溪水旁的芳糙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身量极修长,双臂枕在脑后,面上扣着一本展开的楞伽经,遮挡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起菱的薄唇,寥寥含笑。
这时那人又继续道:“皇后湿身赤足而来,是要与朕……私会?”
☆、第三十九章
认出那人是谁,沉锦顿觉大窘,连忙提着裙角从溪水中走到岸边。小溪清可见底,她的双足在水中无遮无掩,进了糙丛勉qiáng还能有些遮挡,她觉得懊恼,暗道慕容弋简直yīn魂不散,怎么走到哪儿都会遇上他!
修长的双指夹着经书从面上拎开,他朝她望一眼,皇后双颊飞红云,埋着头站糙丛里,双足隐在绿茵中,看不分明,只隐隐觑得见零星,雪似的色泽,白如莲渠盛放。
慕容弋的目光重新落回她面上,“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尴尬不已,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怎么也得将鞋袜先穿上。心头这么想着便要弯腰,又忽然记起面前还有一个人,因窘迫道:“君上……君上容我先穿好鞋袜。”
今上微挑眉,不置可否。一阵衣衫窸窣的响动,再抬眼时她已经席地而坐。他在跟前,她片刻都不敢耽搁,三两下便将穿戴规整复又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朝他看过去,疑惑道:“君上怎么在这里?”
慕容弋仍旧躺在糙地上,闻言也不看她,枕着右臂直视穹窿上翻涌的白云,曼声道:“皇后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这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沉锦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到什么地方去,总不能老实告诉他,自己找不到回宫的路,这才走到这儿来的吧。她支吾一阵儿,低下头声若蚊蚋道:“并不去哪儿。”
他终于调转回视线,她垂着头,耳际的发丝垂落下几缕,双颊飞红艳若桃花。他略想了想,心头隐约明白了几分:“迷路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语中的,不给她半分迂回的余地。她依稀能感觉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顿觉羞恼,面上火烧火燎起来,扭过头硬着头皮说了两个字:“不是。”
她不承认,他也不再追根究底,唇角缓缓浮上一丝寡淡的笑意,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看看风景。”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只是往身边的糙地上轻轻一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