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yù滴中,漫山都绽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火红的灯笼在山间连绵,似锦裙边的缎带,热闹的有些晃眼。蓬老将拐杖落在地上敲了敲,从对面的山脚上突然延伸出一条木栈道来,木栈道的两边也挂着红灯笼,庄意映踏上这木栈道,低头一瞧,木板与木板之间并未有绳索相连,就那样无依无凭的漂浮在空中。
她扶着两旁充作扶手的朱砂带,回头望望来路,她脚下的木板在她走后正一块块的消失。庄意映暗自喟叹,这下子,她想无声无息的走掉,恐怕就难得很了。
栈道行至尽头,尔寅姑娘将手中的玉镯取下,嵌在了虚空之中。庄意映眯眼,她隐约瞧见了一道青色的结界,那玉镯应就是结界之钥。
玉镯渐渐隐没,庄意映这才真正的踏入了籁峰之中。
牡丹花的香气在夜色中尤其富丽堂皇,蓬老唇角勾着,裂出个酸苦的笑来,“上了年纪,总是乐意热闹些。染染还在时种了这些花,她走了,这花就没人束着了,肆无忌惮的开了满山。”
蓬老哼哼两声,“俗气的很,叫小丫头你瞧笑话了。”
庄意映真心实意的夸赞道:“花是极美的。”
蓬老摇了摇头,“庸俗!”
庄意映瞧着蓬老嘴上虽这样说,眉宇间的寂寥却褪去了不少,也略略宽了心。
尔寅姑娘笑道:“籁峰只蓬老和我住着,平日里闲得很、寂寞的很。如今小姐来了,蓬老嘴上不说,心里可欢喜的很呢。”
蓬老整个人被月光拢着,他咳嗽一声,道:“又拿老朽打趣。”
行至半山腰,尔寅指着花丛间的一间竹屋,道:“小姐就住在这里。”
竹屋不大,挂了个牌匾,上书“安然居”三字,名字中规中矩,字迹也端端正正的。
尔寅屈身行了一礼,歉道:“理应为小姐清扫一番再送小姐进去住的……”
庄意映理解的点了点头,笑道:“不妨事。”
尔寅指着山头的房屋,道:“蓬老同我就住在那里。顺着这条小路直走上去便是了,我明早来接小姐用早食。”
庄意映空空如也的肚子早叫嚣许久了,闻言眸子一亮,“好!”
尔寅见庄意映一派小女儿的娇憨可爱之态,不由捂嘴轻笑,她微笑道:“每月初一、十五,山下都会有人来送些东西上来,你若短缺了什么,尽管和他们提。”
她叮嘱道:“紫英榜角逐在即,枕流台内各门各派的修士多得很,切不可孤身一人下山!”
庄意映应道:“好。”她在心底默默道,就算她有胆子一个人撞见那些修士,也没本事下山啊……
庄意映拱了拱手,道:“天色已晚,姑娘快带着蓬老早些休息。”
尔寅笑着应了,庄意映见着他们的身影走远,打了个呵欠,转身推开了竹屋的门。
竹屋内gāngān净净的,应是尔寅姑娘每日都会过来打扫。小chuáng上铺着松软的被褥,带着隐隐的檀香气,庄意映将自己整个人摔进蓬松的棉絮里,觉着这香气有些熟悉。
她没有细想,她早已混沌的意识也容不得她细想了。终于能躺倒在舒服的chuáng上,庄意映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疲惫如cháo水般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漫天星子散落,牡丹花盛,夜风轻拂,真是个好chūn、好梦。
鸟鸣声啁啾,半掩的窗子透进来细碎的晨光,庄意映翻手遮住眼,继续沉在香甜的睡梦里。
一阵扑棱棱的落羽声,一只通体乌黑的鸟儿落在了窗棂旁,它歪头梳理梳理羽毛,从窗户处蹦跳进来,望见了庄意映,欣喜的鸣叫了一声,飞落在庄意映的枕旁,轻轻用头蹭了蹭。
庄意映觉得脸颊有些痒,用手拂了拂便又翻身睡去。
那小鸟儿被忽视,不满的直起脖子,站在chuáng头,声嘶力竭的“啾啾”叫起来。它似是觉得还不解气,便又落在庄意映的头上玩命似得扑腾起翅膀来。
庄意映半梦半醒间,隐约觉出有只鸟儿飞进安然居里来,她原本以为这鸟儿叫叫就会飞走,没想到如此不依不饶!
庄意映闭着眼,陡然伸出手,一下子便将那鸟儿抓在手里,待会儿拿给尔寅姑娘,桌上便可添道汤了。
庄意映用另一只手迷迷糊糊的揉揉眼,她倒是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到连命都不要敢惹她的扁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