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不自觉伸手按住胸口,像是那里面被黎诗雨硬塞进了什么似,突然膨胀了起来。然后,他们从店里走出之前,他又问自己,她留下的记忆会停留多久呢?如果有一天消失了,他会否感到惋惜?
问题浮现后,他居然害怕起那天的到来,并试圚说服自己,是否应该用更高的温度把她烙印在心底?
他对她伸出手,指尖在触及她飘长执秀发之前,心底竟发出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声音:你确定她所要的幸福,是你能给的吗?
他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她感觉到发际间的空气流动,回头问。
「没事。」他手早已放下,摇摇头,以笑回应,「我们走吧。」
她转身,背对着他,呼出一口悠长的气,不能理解他的迟疑,也不理解自己的失落。
那夜,他并没有去「FISH」。
送她上公交车之后,他驱车回到家里,洗了澡,连一口酒都没喝,就把自己抛上床。
怀里抱的,是从不背叛他的床友——抱枕;耳里听的,是他最喜欢的林慧萍的歌声,丝调一般的嗓音温柔却落寞地唱着他也觉得无解的「情难枕」:如果一切靠缘分,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多少黎明又黄昏……一字一句,似在哀悼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的人生,特别是感情那一块,早已残破不堪、一败涂地,他又凭什么认为,黎诗雨重启的就是他对爱最原始、最单纯的心跳和渴望?
说不定,那只是他面对寂寞时所发出的求救讯号,仅仅是因接收到一点异于往常的反应,就以为有机会得到救赎;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心的空洄会掩盖过一切,直到留在他身边的女人无论是谁都无所谓,然后像个木偶一般,过完他的人生。
可是,如果他真的麻木,真的任谁都无所谓,为什么今天离开的时候不留住她,并且坦白告诉她,他正深切地渴望着她?然后,占有她的身体以后,任务便宣告终结,他可以无事地离开,再找下一个女人。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刺耳的门铃声穿透音乐旋律,终止他的思绪。
门开后,站在门外的人让他皱起眉头。「季咏如,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还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电话。」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了。」语毕,他想把门关上,她早一步伸手挡住。
「我没有要和你谈我们的事。」她试图露出豁达的笑容,为他带来她认为的好消息:「萧忆真回来了。」
他的脸瞬间凝上一层冰霜,虽是夏夜,她却可以感觉冷空气在狭小空间中弥漫。季咏如深吸了一口气,「萧姐姐她——」
「闭嘴!」他厉声喝止的回音在长廊内回荡。
「她打电话到我家里,想找我姊问你的消息。她不知道我姊已经——」
他打断了她,「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
「我也不想提……谁会想提?她回来,我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苦笑,「可是我听她在电话里的哽咽,却又觉得,她要是回来,你就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
「你滚!」
他用力要把门关上,她将内心的失落化作力气,使劲挡在门前,继续说:「她问你还好吗?她想见你——」
「但我不想!」他发出刺耳的吼声,用力将季咏如推出门外,重重关上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像失去依靠的游魂,在屋里狂奔乱窜,直到抓起桌上的相机。唯一可仰赖的光源,是上头小小的屏幕。他不停按动画面,找到在海边为黎诗雨留下的身影。
如同接上电源一般,那张熟悉的脸孔让他终于有了宽慰的笑容,他伸出手,隔着冰凉的登幕抚摸她染着霞红的面容。
萧忆真影响不了他的,在这个世界上,他并不是非她不可,毕竟,他以为他已死的心,早因黎诗雨而重新跳动。
他可以再爱。
可以……吧?
05、那个折磨人的小东西。
在沉闷的课堂上,黎诗雨呆看着讲义上密密麻麻的笔记。
什么年代的作家、什么样的创作手法与文学理论,都已不再重要,她的思绪随着笔尖拉长的线条,降落到再也无法和台上教授有所共鸣的位置。
呼吸紊乱,原本规律跳动的心脏,也因为不明原因而开始膨胀,继而挤压到肋骨,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她担心若再没有应变措施,这颗失控的心脏会直接冲破皮肉,跳到桌面上,然后,她集中全身血液反复在体内循环的念头,就会被整间教室的人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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