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他站在吧台边,喊了她,她似未听见,他摁亮吧台桌上方那盏吊灯及厨房灯源,再唤:「沈小姐?」
候了数秒,他绕过吧台桌,开冰箱看见两个便当都未动,他拿出便当微波,再拎出瓶装果汁,取杯注入八分满,擎杯慢慢走向她。他在沙发边站定,觑见她胸前濡湿,又看见一颗水珠悬在她发尾,随时都会滴落。想出口提醒,开口说的却是:「沈小姐,喝果汁。」
沈观回神,才从阳台玻璃门上看见他身影,及身后那片灯光。她坐正身子,接杯子时手上夹炼袋碍事,被她塞进睡衣口袋。「谢谢。」
「帮你把便当拿过来?」返回途中经过便利商店,两人下车买了晚餐,她又多拎了瓶果汁。
她抿口柳橙汁,放下杯子。
「我自己来就好。」套上拖鞋前,她把茶几上那圆盒盖起,收进底下抽屉。
他瞄了一眼,盒盖上有神像,不明所以。
沈观握着杯子步进厨房,经过垃圾桶时忽然将杯子往旁边桌子一摆,伸手从口袋掏出夹炼袋往桶内扔,随即弯身开冰箱欲拿出她的便当。
「微波的那个是你的。」颜隽跟在身后,觑见她动作,看了眼垃圾桶。
「谢谢。」微波炉恰好「叮」一声,她将便当取出,放进他的。
「那我先吃了。」她取了餐具,坐上椅子开始用餐。
她安静吃饭,他靠在微波炉旁看她,直至听见一声「叮」,他将便当盒取出,坐到她对面用餐。他们吃饭时很少进行交谈,这一顿他却非常希望她能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他时不时抬眼瞅她,从方才她坐下开始,她始终低着眼帘把饭菜拨入口中,密睫在她眼下投了半圈阴影,盖住她的心思,直至她吃光便当,抬脸抽纸,他才看见她沉静的面容。
沈观擦嘴时对上他目光,他似意外,面上神色略带不自然。察觉他要避开眼光,她开口:「虽然刚吃饱就睡觉是相当不健康的行为,但今晚实在很累,所以我要先睡了,你慢用。」
他放筷起身。「我先去你房里看看。」
她扔了餐盒,洗净餐具与杯子,正要进房,他刚从她房里走出,两人在房门口对视数秒,他先开口:「晚安。」
她淡点下颔。「你也早点休息。」
错身而过时,他喊了她:「沈小姐。」
「嗯。」她轻轻应。「……请记得先把头发擦干。」
她沉静一会。「我知道。」颜隽回吧台桌前,迅速将剩下的便当吃干净,扔餐盒时,看见另一个空餐盒旁的那个夹炼袋,里头有两朵粉色玫瑰。他忆起这几次她总是从口袋里掏出夹炼袋与他分食内容物的画面。
原来你的糖是柠檬味。
他弯身拾起那个夹炼袋,开水龙头清洗外头,再抽纸拭去水珠。
熄了外头所有的灯,进房前倏地又回到客厅,拉开茶几下方抽屉,看见那个圆盒。犹豫甚久,终究是违反了职业道德,他掀开纸盖,打开立灯,盒里却是什么也没。他将圆盒收回时,留意了盒上神像和庙宇名称。
第8章(1)
颜隽刚结束一通电话,解剖实验室内灯光还亮着,他收起手机,看着廊道两侧悬挂的大体老师照片与行谊,几乎将长廊绕过一圈,再回来时,她还在实验室里。
长舒口气,他推门而入,冷凉的空气混着特殊气味瞬间袭来,让即便已进出这实验室十来次的他,能习惯这温度,但依然无法习惯这里的味道——那是一辈子都难忘、也难言的气味。
沈观只套上白色长袍与手套,正在解剖台边,在无影灯下弯身为大体绑上绳子。学期尚未结束,解剖台上的大体均不完整,身体被划拉开,脏器早被拿出收在专供内脏置放的桶里,头颅也被切割,皮肤筋肉全被翻掀,头盖骨被取下,左右大脑清晰可见。
颜隽走近。她实验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两只纤细前臂,拿着镊子时却蕴藏力量,她正倾身在大体的脑袋里不知翻找什么。当目光触及人脑时,他别开眼。多数人遇这画面,又在这时间近九点的夜,难免恐惧、不安,她何来这等勇气,在这时间点能独自与十位皮肉脏器分离、头盖骨被摘下的大体相处,还不惧怕也不戴口罩?
听见身后是他很轻很低的叹息,沈观开口:「颜先生,你不必一直待在这里等我,去我办公室坐,你会比较自在。」
「我就在这里等。」他音色一贯沉稳、笃定。
「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没那么快好,这里冷,你去我办公室。」明天有跑台考试,她需在这些大体老师身上绑线系牌出考题,一个让学生在四十秒内就得答出的问题,她却得花上数十分钟才能将线与牌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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