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同床(60)

2025-03-01 评论


当牛头马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想起自己这一世是怎么死的,因路滑一个不小心摔死的。

很好,他没有负了对高娃暮的承诺,他有认认真真地把这一世过完。

「你是朱靖刚,台湾台北人,享年六十八岁,对吗?」

「是,麻烦你们带路。」

他缓步跟在牛头马面的身后,每踏出一步,都有无限感慨。

当他被带到了文判面前,他问:「这一世,会给我喝真的孟婆汤吗?」

文判看着他,笑着反问:「从你的语气,我实在听不出来你是想喝,还是不想喝呢?」

靖刚看着文判,「我不想喝。我希望永永远远都记得她,不管我轮回到哪一世。虽然她已经不存在在人间或冥间的一草一木中,但至少她会在我的心中、我的脑海中。」

文判笑着摇头。「你这人真奇怪,这咒有解没解,怎么都还没能让你放下她啊!」

文判转过身,背对他,往前走,靖刚慢步跟着。

「你不想喝孟婆汤,你想背着有关她的一切记忆生活。但即使这样,你还是无法帮她活着呀!」

靖刚一边踱着年迈的步伐,一边回答,「就算是这样,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让她至少活在我的心中。」

此时,文判停下脚步,靖刚也跟着停下。他们来到所有花开花落都只为他的那方花圃。

文判转过身,看着他问:「可曾问过她想怎样活着?」

靖刚没有答案,因为从来没有问过。

在他的沉默中,文判拿来一只提壶递给他。「来,帮我浇浇水吧!这土挺干的,得滋润滋润。」

靖刚接过提壶,怕一手拿不稳,他两手拿着,微微举高,倾斜四十五度角后,将提壶里的水倾倒而下——

「怎么是红色的?」靖刚讶异地问道。

文判嘴角微扬,拿回提壶,继续浇。「你知道为什么要喝孟婆汤吗?」

靖刚没有回答。

文判继续说:「本来是一条线,缠着缠着,就变成一个结;再缠着缠着,就成了一圈线球,这线球要是再缠着缠着,就足以变成一个茧。喝了孟婆汤,一切重新开始,又是干干净净的一条线,不带着回忆、不带着伤痛,也不带着任何遗憾,不是挺好的?」

靖刚那张刻划着时间痕迹,隐约看得出年轻时英挺俊俏的容颜,因为文判的话,微微牵动着脸部线条。

文判说的没错,但那些遗憾和伤痛里,却有着她啊!

浇完水,文判吸了口气,继续道:「本来,当诅咒解开,高娃暮就应当随着诅咒消失,不应该再存在于任何一种具有生息的形式之中。但是,你对她的执念太深,本来那条名为诅咒的线,只是绑着她和你的命运,你却将这线一直绕、一直缠,一直绕、一直缠……她的形体是没了,但属于她的念却一直留在这里。」每过一次奈何桥,花圃里就随着他对她的怨结出了种子,这七万多年下来,已经不知道结了多少属于她的种子、葬了几朵属于她的奈何花。

文判的话勾起了靖刚的疑惑。他的意思是?

「刚刚浇的,是高娃暮的血,那是银凤带来的。这一片土地,葬的是属于她的念,念融血水而形之……」也算银凤有心,在高娃暮被匕首刺中、尚未烟消云散时,先收集了她的一些血,每次浇灌便滴上一滴。

文判的话未完,但靖刚的双眼却燃起了希望,手微微发颤着。

「银凤说,这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以为你们做的了。虽然不知道高娃暮的形体生息要花多久才能养成,所谓『三魂七魄』,她现在连一魂一魄都不完整,但假以时日,是可以成的。」

靖刚激动地掉下眼泪。他说可以成、他说可以成!

「那我……那我……」他可以继续等她吗?

文判看出他的想法,对他摇了摇头。

「你,仍然是要饮孟婆汤的。而且诅咒已解,喝了孟婆汤,你将完全忘记所有曾经在人世间的记忆,你不会再记得谁是高娃暮,也不再记得自己曾经爱过她或恨过她,一切,归零。」

什么?「那我……该怎么遇见她?」

「她不是入梦告诉你了,有缘,再见吗?她希望如果能够再遇见你,你们会重新认识,如果可能,重新相知相惜。她要你不带任何一丝的情感枷锁,只是纯粹的爱她;她要你,认识另一个全新的高娃暮。

「而所谓的『纯粹』,就只能交给缘分了,因为无法刻意呀!」最后那句,文判加重语气,像讲给某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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