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手法就笃定得多,也轻巧得多,她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摆盘完毕,才如大梦初醒,发现自己做了超过一个半钟头。通常比赛一个钟头要做好几道,她这样肯定完蛋。他怎么没叫时间到呢?
“好了?没有忘记什么吗?”他倚着厨台,手臂又环抱在前了,这好像是他的标准动作。
“我忘了时间。”她低声说。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赶紧扫视自己的作品。作为主菜,这应该很完整了啊,——
“你知道这道主菜吃起来什么味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一边做一边确认过了——”
“你一道菜分成五部分来做,但这是一道菜,不是五道。”
她忽然懂了。吃的人虽然是一口一口地吃,但其实先后次序难分,每一口最后全混合为一。法式料理讲求的是浑然天成、完美结合,她却不知道这整道菜吃起来究竟是什么味道。
“你应该要就评审要求的盘数再多做一份,给自己试吃、实验、调整。你自己应该是第一个食客,你自己就是评审。”她无言地点头。犯这种错,她简直想钻进地洞里去。“那你试吧。”
她在他注视下拿起调羹。他给人的压迫感简直像摄影机一样,她差一点难以下咽。
吃了第一口的蟹卷,她觉得应该可以过关,特意清淡的蔷麦和大黄瓜突显了蟹肉的原味,完全没加味的蟹肉备觉新鲜可口,更让人吃出这不是普通的处女餺,而是最上等的。
但第二口的蟹膏泥她就皱眉了。本来想让处女餺发光才做成两种不同的菜色,但红萝卜本来就带甜,混进加了一点枫糖的蟹膏本来应该很可口,却压制了方才蟹肉还留在口中的余香,甚至混浊了口感。
原是要突显蟹肉的原味,现在却变成画蛇添足了。
原青没有再试其它的配菜,把刀叉放下。
“学长……怎么会知道呢?”他连试都没试啊。
他定定看着她。“不用试,看就知道了。蟹膏味浓,就是因为这样才名贵,你应该要用别的食材衬托,而不是混加东西。把蟹膏打成泥又加料,就跟把生鱼片打成泥又加料一样,简直是暴殄天物。”
在他明壳的眼光之下,她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但如果你在端出食物以前先尝过,又保留足够的时间,任何错误都可以纠正过来。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她摇头,低着眉。
“你只想着技术,没有想到我们吃饭是怎么吃的,吃的人又有什么期待。我告诉你要做能让大家一直想吃的菜,你真的有用心这样做了吗?没有。你做饭是用脑袋去做的,没有用你的心去做。”
心?他老是说心啊心的——“到底是怎样才叫用心?到底要用的是什么样的心?我就是不懂嘛!”她终于冲口而出。
他突然轻握住她右手手腕,执到她眼前,她吃惊太甚,本能地就用力挣脱——“别碰我!”
她用力太大,他却没用上力,因此被她握起的拳不小心重重打到下颚。
他连眉都没皱,高大的身躯也没动,倒是她自己吓得不轻。
“对不起!我——”
“是我忽然碰你。”他淡淡地说,双手垂在身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是要你看看你的手背。”
“我的手背?”她举起手查看,这才发现上头有热油溅到的烫伤,斑斑点点的,红得相当刺目。
“你连被烫伤都没有发现,连我的存在也没注意,但食材上还是没有用到心。我只想知道,你心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愣愣站在那里。她的心吗?她做饭明明很专心、很专心的……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心?
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拿了东西回来才回过神。
他把一盒药膏、酒精和棉棒交给她。“你脖子上也有烫到,冷藏柜过去右转就是浴室,你自己去擦吧,我还是不帮的好。”
她走到转角才想到他最后一句。他是在指她刚才过于激烈的反应吗?脸胀红了。庆幸她慢半拍,他没看到。
回到厨房,发现他正在尝她的成品。她煞住脚,在浴室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暈又回来了。
她以为他根本碰也不会碰她做的菜,刚才被骂得那样体无完肤……
“你吃过法国料理吗?”
虽然不情愿承认,她点头。
“用三个字形容一下。”
“很……精致。”
“喜欢吗?”
那时候是喜欢的,因为对面坐的人;现在不喜欢,也是因为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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