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海蓝小姐传讯息给你啊?”浅见晴人眼捷手快地劫走了堂哥的手机。
“晴人,还来!”
“这是什么?”浅见晴人将手机拿离堂哥远远的,快速滑动长串的讯息纪录。“‘莎士比亚:无论黑夜如何漫长,白画总会到来’、‘西塞罗:已逝者的生命,存在于活着的人的心中’。海蓝小姐打算出版名言佳句集锦吗?哈哈哈……”
“晴人,”浅见时人停下抢夺的动作,沉下脸看着堂弟。“你应该知道,我从爷爷那里继承了一部分会社的股权,只要我想,把你调去南美洲支社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时人哥,这这这个玩笑不好笑啊!”浅见晴人立刻乖乖双手奉上手机,差点没跑去走道表演土下座。“是我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愚蠢。”
浅见时人将手机收回西装内侧口袋,此时列车进入地下,再过不久,就要到台北站了。
陈姓同事在离家较近的板桥站下车,只剩下浅见堂兄弟还在列车上。
“呐,时人哥,”浅见晴人带丝关切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响应海蓝小姐?”
等我想清楚的时候。
浅见时人在心中这么回答,脸上表情却不动分毫。
“爷爷过世以后,她很担心你。”浅见晴人指指堂哥的口袋。“不然也不会传那么多讯息给你,就算你一则都没回过。”
他当然知道。
浅见时人垂下长睫,脑中浮现最后一次见她时,映照在屏幕上的她的身影。
他今年三十岁,也不是没有恋爱经验,当然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只是爷爷的遽逝让他的心情非常混乱,乱到他觉得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沉淀自己,才有办法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是属于他的复原方式。
“时人哥,我觉得啊,无谓的固执会让人错过珍贵的事物。”早就习惯堂哥不爱回话的个性,浅见晴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一直被你这样无视,你觉得海蓝小姐还有耐心再等你几个三个月呢?”
堂弟的话,像一根针刺在浅见时人心上。
到了台北站,浅见时人与跟台湾友人约在地下街的堂弟分别,独自搭捷运回到公司继续处理工作。
最近这几个月他都是这样过的,工作到无法思考,然后才回家睡觉。
周五晚上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有他哒哒哒敲着键盘的声音从工作隔间传出来。
“见鬼,又设错变量……”瞪着统计软件跑出的诡异结果,浅见时人不敢相信东大研究所毕业的自己,今晚居然连续犯这些低阶错误。
今晚,特别静不下心来。
都是晴人那家伙。
浅见时人叹口气,将目前的工作进度存盘,关上计算机。
无谓的固执……吗?
害怕重蹈父亲覆辙的自己,一直逃避着她心意的自己,很愚蠢吗?
而她的耐心,用完了吗?
他再度确认办公桌上的手机,纪海蓝依然没有传任何新讯息过来。
晴人那家伙成功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看来,他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他打开办公桌下的组合抽屉,从第一格抽屉底部抽出一封上面写着“给时人”的信。
那是昭一爷爷私下留给他的一封信,爷爷过世前亲自交给他,说是跟遗产分配无关,只写了些无聊话跟一个小小请求,要他有空再拆开来看的信。
他之前一直想提起勇气拆开来看,但总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没有准备好,于是一直将信带来带去,最后放在了他每天待的时间比住处还长的办公室里。
他心里明白,看完这封信,他才能往前迈进。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信纸将之展开,昭一爷爷在病中依然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拜启,我亲爱的孙子时人。
今年切夏,有你常常回福冈看我,感觉连夏天的暑气都能战胜呢。
回顾我的这一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刻,痛苦到连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也遇过,但也有很多无可取代的美丽回忆。人生当下的每一个时刻,我都尽力了,即使仍有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想我也没有愧对自己,努力地活过了我的一生。
时人,谢谢你总是包容着爷爷的任性,还为我完成了人生倒数第二个心愿,能有你当我的孙子,我衷心感谢上天。这里是任性爷爷的最后一个心愿与请求,我死后,请将我的骨灰分做两份,一半留在浅见家陪着我可爱的儿孙们,一半葬在生养我的故乡花莲港的那片蓝色大海——这两边都是我人生中重要的地方,我在生时无法兼顾,请容许我死后同时存在于这两个地方吧,我仍然会好好地在夭上守护着你们,不会因此打折的。不好意思又给你出难题啦,时人。爱问为什么的你,一定又要问我为什么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吧?虽然我想聪明如你一定明白,不过为了以防你不服气,我还是说出来吧。第一,拥有真正浅见家血缘的你,能做到许多爷爷做不到的事,即使仍会遭遇来自各方亲戚的质疑,我相信凭你坚强的意志,最后一定能为爷爷完成这个小小心愿。第二,与派你去台湾支社的原因相同,爷爷不想再纵容你逃避自己的过去与出身。再怎样痛苦的过去,不去面对,问题就永远不会解决。当年你还小,选择否定台湾的一切来让自己活下去,爷爷不怪你;但你已是成人,该是开始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喜欢自己的时候了。你既是浅见家的后代,也是流着一半台湾血的孩子,不论别人怎么说,这两者都是你,没什么需感到可耻,也没必要刻意隐藏什么,你就是你,爱你的人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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